1
屏幕裏正播放着一檔法治人物專訪。
主持人問：“顧大律師，從業十年，您覺得最艱難的一次辯護是什麼？”
我眯眼挨着座椅休息，直到那個熟悉的聲音穿透電流響起，帶着一貫的冷靜與自持。
“是我未婚妻的案子。她天資聰穎，卻爲了利益出賣公司機密。”
“當時，我是她的辯護人。但我拒絕辯護，並親手提交了關鍵定罪證據。”
“因爲正義不分親疏。”
“既然她犯了錯，就需要接受懲罰。作爲未婚夫，親手送她進去，是我對正義最後的忠誠。”
“今天是她出獄的日子。”
“我依舊會站在正義的一方，等待改過自新的她回來。”
我是要改過自新。
但我改的，是愛你的這顆心。
這輩子，我們再也不見。
......
“林聽，別在那兒磨磨蹭蹭的，裝死呢？”
領班叉着腰，滿臉油光地走進後廚。
“今晚有貴賓包場，人手不夠，你也去前面幫忙！”
我不想去。
我只想躲在這片油煙和蒸汽裏，直到下班。
“王姐，我......”
領班眼睛一橫，直接打斷我。
“不想幹就滾蛋，門口想端盤子的人能排到三裏屯去！”
女兒安安下周要交的住院費，像一座山壓在我的心口。
我沒資格任性。
脫下髒兮兮的圍裙，我低着頭跟了出去。
宴會廳裏燈火輝煌，巨大的紅色橫幅幾乎占據了整面牆壁。
“慶祝言笙律師事務所與龐氏集團合作”。
顧言笙。
這個刻在我骨頭上的名字。
爲了不讓他看到我，我縮在最不起眼的角落，祈禱着宴會早點結束。
可命運，最喜歡和人開玩笑。
一個熟悉到讓我作嘔的身影，擋在了我的面前。
“哎呀，這不是......林聽師姐嗎？”
徐薇穿着一身高定禮服，誇張地捂住嘴。
“師姐，你怎麼會在這裏......當服務員啊？”
她的聲音讓周圍的談笑聲瞬間靜止。
全場的目光都聚焦過來，讓我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徐薇卻故作親昵地走上前，挽住我的胳膊。
“師姐，好久不見，我好想你啊。”
她靠得很近，用只有我們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
“在裏面待了三年，是不是很寂寞？瞧瞧你這身衣服，嘖嘖，真可憐。”
下一秒，她手腕一“滑”。
滿滿一杯紅酒，盡數潑在了我的身上。
“啊！對不起，對不起師姐！我手滑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嘴上道歉，臉上卻是那種得逞的笑容。
賓客中爆發出幾聲壓抑不住的竊笑。
爲了女兒安安，我不能丟掉這份工作。
我彎下腰道歉。
“沒關系，是我自己不小心。”
這場不大不小的騷動，引來了宴會的主角。
人群自動分開一條路。
顧言笙穿着剪裁得體的西裝，一步步走來。
當他看清狼狽不堪的我時，瞳孔猛地一縮。
他沒理會旁邊還在嚶嚶哭泣的徐薇。
一把拽住我的手腕，拖着我進了無人的走廊。
“你什麼時候出來的？”
他的聲音壓抑着怒火，“爲什麼不聯系我？”
我沉默地看着顧言笙，看着這張曾讓我愛到骨子裏的臉，如今只覺得陌生又可笑。
我的沉默似乎激怒了他。
他緊緊抓住我的領口，盯着我。
幾秒後，他鬆開我，從口袋抽出一張名片塞進我手裏。
“明天來我律所，我給你安排一個體面的工作。”
體面的工作？
我的心，瞬間爲不可察地動搖了一下。
或許，他對我，還存着那麼一點點愧疚。
可他接下來的話，將我這點可笑的幻想徹底擊碎。
“安分一點，別再動那些歪心思了。”
“我不想再親手送你進去。”
說完，他慢條斯理地整理了一下領帶，重新回到大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