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渺渺那句“時間管理和資源分配”像個無形的耳光,抽得林筱筱耳蝸嗡鳴,眼前發黑。她感覺自己像一只被釘在標本板上的蝴蝶,所有精心梳理過的羽毛都在那平靜無波的審視下簌簌發抖。
餐桌上的空氣凝固成了實體,壓得人胸腔發痛。刀叉碰觸瓷盤的細微聲響被無限放大,每一次都像敲在林筱筱瀕臨崩潰的神經上。
她死死低着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試圖用疼痛維持最後一絲清醒。完了,全完了。她那些可笑的“路演指南”、“團隊分工”,在林渺渺那句輕描淡寫卻直指核心的問話面前,成了徹頭徹尾的笑話。她甚至連一句像樣的反駁都組織不起來。
就在她覺得自己快要被這無聲的凌遲逼瘋,恨不得鑽進桌子底下時,一個清冽的,帶着點金屬質感的聲音響起了。
不是沖林渺渺,而是沖她。
“你心跳很快。”
聲音不高,卻像一道冰線,劃破了粘稠的寂靜。
林筱筱猛地抬頭,循聲望去。
是墨淵。
他不知何時抬起了眼,那雙總是古井無波的眸子,此刻正看着她。沒有關切,沒有嘲諷,只是一種純粹的、醫者式的觀察陳述。
“面色潮紅,指尖發顫,呼吸淺促。”他繼續用那種沒有起伏的語調補充,像是在念一份病理報告,“肝氣鬱結,心火亢盛之象。建議即刻靜息,服用清心蓮子湯。”
“……”
整個宴會廳落針可聞。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主位上的林渺渺。她握着餐具的手微微一頓,第一次,將那清冷的目光真正聚焦在了墨淵身上,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
林筱筱更是徹底懵了。心跳?面色?肝氣鬱結?他在……給她診脈?在這種時候?!
顧言深鏡片後的目光閃爍了一下,看向墨淵的眼神裏多了幾分深思。陸星辰張大了嘴,看看墨淵又看看林筱筱,一臉“這又是什麼操作”的茫然。蘇夜停下了在桌布上畫圈的動作,若有所思。其他人表情各異,但無疑,墨淵這完全偏離劇本的舉動,瞬間打亂了場上所有的節奏。
林筱筱腦子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該如何接話。承認自己緊張得快厥過去?還是反駁他多管閒事?
墨淵卻並不需要她的回應。他說完,便重新垂下眼眸,端起那杯早已涼透的清茶,又抿了一口,仿佛剛才只是隨口點評了一下今天的天氣。
然而,就是這幾句風馬牛不相及的“醫囑”,像一塊投入死水潭的石頭,雖然沒激起滔天巨浪,卻成功地讓那令人窒息的焦點,從林筱筱身上短暫地移開了。
林渺渺的目光在墨淵身上停留了幾秒,那眼神深處似乎掠過一絲極淡的興味,然後,她重新看向林筱筱,語氣依舊平淡,卻不再帶着那種無形的壓迫:
“看來,你的‘資源配置’裏,還包括了一位私人醫生。”她輕輕放下餐具,用餐巾拭了拭嘴角,“倒是考慮周全。”
這話聽着依舊像是嘲諷,但不知是不是林筱筱的錯覺,裏面的鋒芒似乎收斂了一些。
林渺渺沒再繼續那個令人難堪的話題,轉而看向三位元老,開始詢問一些關於家族近期事務的問題,語氣公事公辦。
餐桌上的氣氛,詭異地緩和了下來。
雖然依舊沉默居多,但那種刀鋒抵住喉嚨的緊迫感,消失了。
林筱筱劫後餘生般鬆了半口氣,這才感覺後背已經被冷汗浸溼。她偷偷抬眼,飛快地瞥了一眼墨淵。
他依舊那副遺世獨立的模樣,仿佛剛才那句石破天驚的“醫囑”不是出自他口。
他爲什麼要幫她?
或者說,他只是在陳述一個他觀察到的事實,根本無所謂幫不幫?
林筱筱猜不透。
但這不妨礙她內心涌起一股微弱的、劫後餘生的感激。不管怎樣,他無意中(或者有意?)把她從那個尷尬至死的境地撈了出來。
接下來的晚宴,就在一種表面平靜、內裏暗流涌動的詭異氛圍中結束了。
林渺渺率先起身離席,沒有再看任何人一眼。
三位元老也相繼離開。
長桌上,只剩下林筱筱和那九位未婚夫。
氣氛再次變得微妙。
顧言深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裝,目光掃過林筱筱,最後落在墨淵身上,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墨先生,醫術高明。” 然後便轉身離去。
陸星辰湊到林筱筱身邊,小聲問:“筱筱姐,你剛才真的心跳很快啊?沒事吧?墨大哥好厲害,這都能看出來!”
林筱筱:“……” 她不想說話。
蘇夜看了她一眼,默默收起速寫本走了。機車男吹着口哨,混血模特和鋼琴家低聲交談着離開。科技宅弟弟抱着他的機器人,嘀咕着“心率監測模塊或許可以升級……”也溜了。
最後,又只剩下墨淵。
他站起身,白衣拂動,經過林筱筱身邊時,腳步微頓。
一枚用油紙包好的、散發着清苦藥香的東西被放在了她面前的桌上。
“清心蓮子湯的藥材。”他清冽的聲音傳來,“三碗水煮成一碗,睡前服。”
說完,不等林筱筱反應,他便徑直離開,身影消失在宴會廳門口。
林筱筱低頭,看着桌上那包小小的藥材,又抬頭看向空蕩蕩的門口,心裏五味雜陳。
今晚這場“路演”,堪稱災難級現場。
但好像……又因爲某個人的意外插手,沒有一敗塗地?
她拿起那包藥材,冰涼的觸感透過油紙傳來。
這個墨淵,到底是無心插柳,還是……深藏不露?
她這個冒牌海後的“團隊”裏,似乎並不全是等着看船沉的家夥。
或許,她還能……再掙扎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