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鑾殿上,靜得連根針落地的聲音都聽得見。
滿朝文武跪了一地,腦袋磕在金磚上,大氣都不敢出。
龍椅上,蕭燼坐立難安。背後的燙傷雖然抹了藥,但龍袍稍微摩擦一下,那種火燒火燎的感覺還是讓他眉頭緊鎖。
兵部尚書顫巍巍地抬起頭,手裏捧着那份剛擬好的宣戰詔書,聲音都在抖:“陛下……真打?”
“打。”蕭燼從牙縫裏擠出一個字,伸手去拿茶杯。
手剛伸到一半,他猛地縮了回來。
不行,茶杯是硬瓷的,萬一滑脫手砸在腳上,或者那瘋女人此刻正在安神殿裏玩什麼“胸口碎大石”的把戲……
“換個木杯來。”蕭燼煩躁地揮手,“以後朕的御用之物,全換成軟木或者純銀。”
大太監李福趕緊把那個價值連城的定窯白瓷杯撤下去,換了個包着皮革的木杯。
兵部尚書看着這一幕,更是覺得陛下瘋得不輕。爲了一個女人御駕親征也就罷了,現在連杯子都要換,這是被下了什麼降頭?
“陛下,北莽兵強馬壯,且此時正值秋高氣爽,並不是用兵的最佳時機啊!”丞相痛心疾首,額頭磕得邦邦響,“爲了一個安妃娘娘,就要動搖國本,臣……臣死諫!”
“你死一個試試?”
蕭燼冷笑一聲,身子前傾,牽動背後的傷口,疼得他嘴角抽搐了一下。
“丞相以爲朕是沖冠一怒爲紅顏?”
難道不是嗎?百官腹誹。
蕭燼嘆了口氣,指着北莽的方向:“北莽三王子那人,朕了解。生性殘暴,喜好鞭笞。若是把安妃送過去和親,只要她挨一鞭子……”
只要她挨一鞭子,朕就在這金鑾殿上當場駕崩給你們看!
這哪裏是送親,這分明是送朕的命根子去絞肉機!
“不用多說。”蕭燼拍案定板——手掌拍在厚厚的桌布上,發出一聲悶響,“備戰。另外,傳朕旨意,冊封沈離爲‘安妃’。”
禮部尚書趕緊拿出小本本:“敢問陛下,這‘安’字,取自何意?是安邦定國,還是……”
“是讓她給朕安分點!”
蕭燼咆哮,唾沫星子噴了禮部尚書一臉,“不管是站着坐着還是躺着,都給朕安安靜靜的!別磕着別碰着!告訴她,這是朕對她唯一的期許!”
……
安神殿。
沈離正坐在地毯上,手裏拿着一把不知道從哪翻出來的剪刀——雖然是圓頭的,但在她手裏轉得飛快,看得周圍的宮女心驚肉跳。
“安妃?”
沈離聽完李福的宣旨,把玩着手裏的聖旨,明黃色的絹帛在她指尖繞來繞去,“這封號聽着像是個尼姑法號。”
李福擦着冷汗,賠笑道:“娘娘說笑了,陛下這是希望您平平安安。而且陛下還說了,這安神殿以後就是您的專屬宮殿,除了陛下,誰也不能隨意進出。另外……”
李福招了招手。
身後的小太監魚貫而入,每人手裏都捧着托盤。
沒有金銀珠寶,沒有綾羅綢緞。
全是……護具。
軟牛皮做的護膝、護肘、護腕,甚至還有一頂鑲嵌着寶石的……頭盔?
沈離拿起那頂頭盔,敲了敲,發出沉悶的聲響。裏面塞滿了極品的絲綿。
“這是讓我去打仗?”沈離挑眉。
“不不不,”李福趕緊解釋,“陛下說,宮裏路滑,門框多,柱子硬。娘娘平時在殿內行走,最好全副武裝。特別是睡覺的時候,這頭盔……”
“滾。”
沈離把頭盔扔回托盤裏,“告訴蕭燼,想讓我戴這玩意兒,除非他先戴着上朝。”
李福不敢多言,放下東西就跑,生怕這位祖宗發火砸東西。
沈離看着這一屋子的奇葩裝備,氣極反笑。
這皇帝,腦回路絕對異於常人。
“娘娘。”
一個名叫小桃的貼身宮女怯生生地走過來,“剛才尚宮局送來了各宮娘娘的賀禮。貴妃娘娘還傳了話,說是既然妹妹封了妃,按照宮規,明日卯時要去鳳儀宮請安,學學規矩。”
“學規矩?”
沈離盤腿坐在地毯上,隨手抓起一塊軟糕塞進嘴裏,“我這人,天生反骨,最討厭的就是規矩。”
小桃嚇得臉都白了:“娘娘慎言!劉貴妃是太後的親侄女,在後宮權勢滔天,連陛下都要讓她三分。若是明日不去,恐怕……”
“去,爲什麼不去?”
沈離拍拍手上的碎屑,眼中閃過一絲興奮的光芒。
在這軟綿綿的安神殿裏待着,骨頭都要生鏽了。既然有人把臉湊上來讓她打,她豈有不接之理?
“給我找件利索點的衣服。”沈離站起身,活動了一下脖子,發出咔吧咔吧的脆響。
與此同時,正在御書房批奏折的蕭燼脖子一僵。
“嘶……”蕭燼捂着後頸,面露痛苦,“落枕了?這瘋女人又在幹什麼?”
……
鳳儀宮。
這是整個後宮最奢華的宮殿,琉璃瓦,金絲楠木柱,處處透着一股子“老娘最有錢”的囂張氣焰。
劉貴妃斜倚在貴妃榻上,手裏捏着一顆剛剝好的葡萄,眼神陰狠。
地上跪着滿臉紅腫的沈婉。
“沒用的東西。”劉貴妃把葡萄皮吐在地上,冷冷地看着沈婉,“讓你去探個虛實,差點把自己的命搭進去。現在倒好,不僅沒弄死那個賤人,反而讓她封了妃。”
沈婉哭得梨花帶雨:“娘娘,不是臣女無能,實在是陛下……陛下被那妖女迷了心竅!那茶水明明是沖着沈離去的,陛下竟然用龍體去擋!那妖女肯定會妖術!”
“妖術?”劉貴妃嗤笑一聲,眼中滿是不屑,“在這後宮,本宮就是鎮妖塔。不管她是真瘋還是假瘋,落到本宮手裏,都得給本宮把皮繃緊了。”
她坐直身子,撫摸着手指上長長的赤金護甲。
那護甲尖銳鋒利,在燭火下閃着寒光。
“明日請安,本宮給她準備了一份大禮。”劉貴妃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弧度,“既然陛下那麼心疼她,本宮倒要看看,若是她自己‘不小心’壞了規矩受了罰,陛下還能不能護得住。”
“娘娘英明!”沈婉眼中閃過怨毒,“一定要讓那個賤人生不如死!”
“生不如死太便宜她了。”
劉貴妃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安神殿的方向,“本宮要讓她知道,這大梁的後宮,到底是誰說了算。”
“咔嚓。”
她手中的護甲劃過窗櫺,留下一道深深的刻痕。
而在遙遠的養心殿。
蕭燼剛剛躺下準備休息,突然感覺手指尖傳來一陣銳利的刺痛,像是被針扎進了指甲縫裏。
“嗷!”
蕭燼從龍床上彈起來,捂着手指頭狂吹氣。
“誰?誰在扎朕?!”
他看着完好無損的手指,指尖的劇痛卻清晰得讓他想剁手。
不是沈離。
那瘋女人這會兒正睡得像頭豬,呼吸聲他在安神殿安排的聽牆角太監都匯報過了。
那就是有人在搞鬼。
雖然不知道是誰,但這股莫名其妙的寒意,讓蕭燼有種極其不祥的預感。
這後宮,怕是要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