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阿娘是洛陽出了名的河東獅。

一把嗓子，令人聞風喪膽。

治得阿爹瑟瑟發抖不敢與女子說話。

阿爹的好友全笑話他是窩囊廢。

直到一日阿爹帶回一個面若桃花的小娘子。

就算腿肚子打顫也要和阿娘對着幹。

「阿若已經有了我的骨肉，你一個莽夫之女實在配不上正妻之位，我要抬阿若做平妻。」

這次阿娘沒有大吼大叫，只是淡然開口。

「好，都隨你。」

在洛陽，世人皆知沈御史有個彪悍娘子。

沈御史花天酒地了，他娘子河東獅吼。

沈御史疏於公務了，他娘子河東獅吼。

沈御史懶惰想告假不上朝了，他娘子更是河東獅吼。

一把嗓子粗獷洪亮，能把人耳膜震破。

而這個河東獅便是我阿娘，祖母不喜歡阿娘，總覺得阿娘行爲粗鄙，家世不高，外祖只是個鄉野莽夫，祖母覺得阿娘配不上阿爹。

可是祖母忘記了，在阿娘沒嫁過來之前，阿爹不過就是個小小秀才，一直這般很多年了。

就是因爲秀才這個頭銜頂在頭上很多年，阿爹害怕自己並非明珠而不敢刻苦琢磨，又因爲有幾分相信自己是明珠，而不能與瓦礫碌碌爲伍。

是阿娘，讓阿爹開始刻苦讀書，中了探花，上洛陽赴任，有了今日的成就。

祖母如往常一般，看着在廚房忙忙碌碌的阿娘皺起了眉。

「我說阿寧，如今府上有下人，有廚娘，你何苦自己動手呢？倒不如好好養養身子，給沈家生個兒子，我沈家也能算是延續香火了。

「不然的話......你同意你夫君納妾也行啊。」

這話一出，阿娘炒菜的動作一頓，我手裏的點心也掉在了地上。

阿娘和阿爹是同鄉，也是青梅竹馬，阿爹不知爲何，就是對不懂琴棋書畫和女工，只知道拿着柴刀猛猛劈柴的阿娘情有獨鍾。

甚至爲了求娶阿娘，阿爹承諾一生一世一雙人，還當着我外祖的面起誓，絕不納妾，若對我阿娘有二心，他願意將自己所擁有的一切全都留給阿娘。

外祖不喜歡那些個文縐縐的窮秀才，他覺得以阿娘的性格，合該嫁給將軍之類的，最次也該是上外英勇殺敵的兵。

一直大大咧咧的阿娘面對這般深情的阿爹，竟然紅了臉，最終點了頭。

成婚十六年，阿娘只生了我一個女娃，祖母的意思再清楚不過，她嫌棄阿娘粗鄙，也嫌棄我是女兒身。

阿娘繼續手上的動作，不鹹不淡的回答祖母，嗓音仍舊粗獷。

「我有夏奴已經足夠，我們之前說好的，生孩子是女人在鬼門關上走一趟的，夫君不肯讓我再受苦。

「再說了，這世間誰規定的只有男子才能延續香火？夏奴無論如何也姓沈，我願意把我所擁有的一切都給她！」

當初阿娘生我的時候難產大出血，險些命喪於此，虧得阿爹大半夜的騎馬去街上求醫，那麼個文弱書生，第一次因娘子難產，不顧性命的爬上了高頭大馬，路上從馬背上摔下來過好幾次。

當阿爹將大夫接過去的時候，阿爹傷勢過重，在陪着阿娘的期間好幾次都要昏了過去。

阿娘好不容易生下了我，阿爹淚眼婆娑，握緊阿娘的手，心疼開口。

「我們生一個便罷，往後再也不生了，不生了......」

最終阿娘挺了過去，阿爹也終於昏了過去。

這個承諾便一直作數。

我生於夏日，阿爹想了好久，才給我取名沈知夏，可我內心知曉，在阿爹的心裏，阿娘才是最最緊要的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