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柳陪着大皇子妃嫁入府中一年，從陪嫁丫鬟，成了對方的血庫。
趙嬤嬤端着碗過來時，她正躺在床榻上看夜色。
“扶柳，藥來了，快趁熱喝吧，等會兒你還要去給大皇子妃割血，可不容有任何閃失！”
扶柳抬眸看過去，眉頭緊皺起來。
趙嬤嬤將藥放下來，譏諷的掃了她一眼，冷笑道：“殿下與大皇子妃娘娘感情深厚，你祖上冒青煙了，能爲大皇子妃割血入藥那可是無上的榮耀，以後若是大皇子妃好起來，有你享不完的好處！”
扶柳嘴角輕扯出一道細微弧度，淡淡道：“知道了。”
趙嬤嬤還想要說些什麼。
可看着她身子瘦弱纖薄的躺着，病懨懨的，對自己說的話沒有太大的反應。
霎時，也沒了什麼興致。
只是匆匆留下一句：“趕緊把藥喝完，等會兒我來取血。”
燭光搖曳，魚缸的水面蕩漾起微波，層層疊疊，將她映在其中的瘦弱身形打碎。
扶柳強撐着的身子起身。
她面無表情的將那碗味道苦澀，聞着令人幾欲作嘔的藥倒出窗外。
今夜的月亮特別的圓，像她死的那一夜。
前世的記憶接踵而至。
她是大皇子妃柳芸的陪嫁丫鬟，跟着她一同嫁入大皇子府，後來得到大皇子蕭承璟的賞識，讓人教導她讀書識字，有時還親自教導。
蕭承璟這般尊貴的皇子從高位折身，待她與衆不同，吃穿用度上極爲重視。
知遇之恩，總是令人心動。
後來柳芸連病七日之後，大夫宣布須得以藥入血。
那時蕭承璟站在她眼前低聲問：“扶柳，芸兒對你那麼好，你可願意報答她？”
話落，他又補了一句：“你若願意，本宮納你爲妾。”
那一刻，她所有的小心思仿佛都像是被戳破。
那些藏在內心深處的所有少女懷春的心思，對蕭承璟的怦然心動。
她以爲自己藏得很好。
直到看見蕭承璟似笑非笑的眼眸，才發現無處可藏。
她只是柳芸身邊的丫鬟，身份卑微低賤，攀附不上皇子，妾已是天大的恩賜。
取血是極爲傷身的。
從前七日一次倒讓她有休養的時間，後來柳芸發病的次數越來越多，她也就只能不間斷的取血，不管白天黑夜，只要她需要自己便只能割血。
她的身體虧空得厲害，天氣稍稍變化就會生病，一病就是四五日。
蕭承璟倒是沒有虧待她。
可是再多的綾羅綢緞，滋養補品，也禁不住這三日一回的取血。
記得她死的那日正值寒冬。
她屋內燒着碳火，仍舊覺得渾身發冷。
那天蕭承璟親自來給她送了銀絲碳，蕭承璟握着她的手，語氣溫和的關切道：“手怎麼如此冰？”
他命下人加了一倍的碳火，又讓丫鬟給她穿上好幾件棉衣。
她冷得發抖的身子逐漸的暖和過來，暖意從被他緊握的手一直暖到心裏。
這時，柳芸身邊的婆子來報，說柳芸又發病了，需要她的血入藥。
可她昨日方才取過血，手腕上的傷口仍未結痂，不能再取血了。
拒絕的話尚未出口。
就聽到蕭承璟在耳畔輕聲道：“扶柳，辛苦你了，等你取完血，本宮讓人給你好好滋補休養。”
可惜他的諾言終究沒有機會實現。
因爲她死了。
本以爲死後能得善待，至少也好好將她埋葬起來，讓她魂有歸所。
不想只是卷了一張破席子，將她給扔到城外亂葬崗，任由大雪將她掩埋起來，又被野狗給撕咬殆盡，死無全屍。
她的靈魂漂浮在亂葬崗上空。
只記得那天的月亮很圓，雪也下得很大，遮天蔽日，老天也像是在爲她悲鳴。
扶柳緩緩閉上眼睛，平復自己的情緒。
睜開眼睛的時候，她恍惚間差點以爲自己在做夢，後來在趙嬤嬤過來說着與前世一樣的話之時，她才恍惚間明白過來。
想來是前世癡心錯付，被騙得太慘，老天爺給了她重來一回的機會。
扶柳自嘲的笑了，心中恨極。
也痛恨自己的天真。
憤怒的情緒竟讓她有了些力氣，她從床上爬起來走到院中。
那裏養着幾只母雞，給她割血之後燉湯滋補的。
抓完了雞已經讓她滿頭大汗，氣喘籲籲。
她用割血的刀將雞放了滿滿一碗血，隨後將雞藏好，也沒等趙嬤嬤過來取血，直接去了柳芸的院子。
……
行至門口的時候，聽到蕭承璟和柳芸的聲音從裏頭傳來。
“殿下，您最近一直在關心扶柳，你該不會對那丫頭動了心吧？”
緊接着，是蕭承璟的低笑聲傳來：“本宮怎麼不知道，芸兒的心眼那麼小？”
“她給你割血入藥，若是不討好她，萬一她不願意了怎麼辦？”
“你是大皇子妃，而她只是奴婢……”
餘下的話，扶柳沒有再聽進去。
哪怕有了心理準備，心底仍舊如同被剜了一刀，痛得無法呼吸。
柳芸是安遠侯府千金，自幼與蕭承璟青梅竹馬，兩人鶼鰈情深，她又哪來的自信，覺得蕭承璟會對自己生出感情？
對她的種種好不過是收買她，讓她給柳芸割血治病罷了。
這一輩子，她不想再重蹈覆轍，也不會再因蕭承璟的關切而奉獻自己！
扶柳輕輕敲響房門，裏頭的聲音安靜下來。
“進來。”
她推開門端着碗走進去。
大皇子妃柳芸看到她之後，眼底浮現驚訝之色，“扶柳，你怎麼來了？”
她的年紀不大，身着海棠花纏枝金絲褙子，膚若凝脂，看起來容雍華貴。
坐在她身旁的蕭承璟眉清目秀，五官深邃，一身暗藍色錦袍，腰間束着玉腰帶，墨發以白玉發冠束起，氣質溫潤儒雅，讓如沐春風。
幽深的眼眸看向她時，似帶着繾綣的深情。
扶柳避開他的眼神，輕聲說道：“趙嬤嬤說大皇子妃又病倒了，讓我割血入藥，我將血送過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