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清晨，陳平安裝着禮物出門時，四合院還沉浸在周末的懶散中。閻埠貴端着搪瓷缸子在門口刷牙，看見他手裏提的東西，眼睛亮了亮：“平安，出門啊？這大包小包的……”
“去個朋友家。”陳平安含糊應道。
“朋友好啊，多走動好。”閻埠貴漱了口，湊近些壓低聲音，“是於海棠家吧？三大爺聽說了。於家可是體面人家，你去了好好表現。”
消息果然傳遍了。陳平安點點頭，快步走出院子。
清晨的四九城胡同很安靜，只有幾個早起倒馬桶的居民。陳平安按照於海棠給的地址，穿過兩條胡同，來到一片幹部家屬院。這裏的建築明顯比南鑼鼓巷規整些，多是新蓋的紅磚樓，院子也寬敞幹淨。
於海棠家在一棟三層樓的一樓，門前有個小院子，種着幾棵光禿禿的樹。陳平安整理了一下衣領，敲了敲門。
門很快就開了。於海棠今天穿了件紅色的毛衣，襯得臉色格外明豔。她看見陳平安，眼睛彎成月牙：“來啦！快進來，外面冷。”
屋裏很暖和，燒着暖氣，空氣中飄着燉肉的香氣。客廳不大，但收拾得幹淨整潔，牆上掛着毛主席像和幾張獎狀，玻璃櫃裏擺着一些瓷器和小擺件。
一個五十多歲、氣質溫和的婦女從廚房出來，在圍裙上擦着手：“是平安吧？快坐快坐，海棠常提起你。”
“阿姨好，打擾了。”陳平安把禮物放在桌上，“一點心意。”
“哎呀，來就來，帶什麼東西。”於母嗔怪道，但臉上帶着笑，“老於，平安來了！”
裏屋門開了，一個六十歲左右的老人走出來。他身材不高，但腰板挺直，頭發花白，戴着一副黑框眼鏡，眼神銳利而溫和。這就是於海棠的父親，老工會主席於建國。
“於伯伯好。”陳平安恭敬地問好。
於建國打量了他幾秒，點點頭：“坐。聽海棠說，你在廠裏搞了個技術革新？”
“是，一個工裝夾具的設計，廠裏很支持。”陳平安在沙發上坐下，腰板挺直，但不過分拘謹。
“工裝夾具……”於建國在他對面坐下，拿起桌上的煙鬥，但沒點，“具體說說？”
陳平安簡要介紹了浮動補償夾具的原理和效果，又提到了正在設計的工裝平台。於建國聽得很認真，不時問幾個關鍵問題。
“導軌磨損補償，用雙斜楔結構……想法不錯。”於建國吸了口煙鬥，“不過斜楔的導向面耐磨性怎麼解決？”
“設計成可更換的導向板。”陳平安回答，“磨壞了換一塊，成本低，維護方便。”
於建國眼中閃過一絲贊許：“考慮得周到。技術工作就是這樣，不能光想功能，還得考慮實際使用和維護。”
於母端來茶水：“老於，你別一見面就考人家。平安，喝茶。”
“謝謝阿姨。”
於海棠在旁邊削蘋果，嘴角帶着笑。她能看出來，父親對陳平安的第一印象不錯。
聊了一會兒技術，於建國話鋒一轉：“聽海棠說，你是一個人住？父母都不在了？”
“是。父親因公殉職，母親後來病逝了。”
於建國沉默了一下，點點頭：“不容易。但你很爭氣，沒被困難打倒，反而幹出了成績。這點很好。”
這話裏有關心，也有肯定。陳平安心裏一暖：“謝謝於伯伯。”
“廠裏現在對你這個項目，什麼態度？”於建國問得更深入了。
“李副廠長很支持，列爲今年的重點創新項目。但……”陳平安猶豫了一下，“也有一些阻力。”
“劉光天？”於建國直接點出名字。
陳平安有些意外，但還是點頭：“是。他在廠裏散布項目‘風險大’、‘不成熟’的言論。”
“劉光天那人，我知道。”於建國哼了一聲，“靠着他姐夫李副廠長的關系，在廠裏搞風搞雨。不過你不用擔心，只要你項目本身過硬，他翻不起大浪。”
“爸，您退休了，就別操那麼多心了。”於海棠插話，“平安自己能處理。”
“我這不是操心，是提醒。”於建國看向陳平安，“技術革新是好事，但廠裏人際關系復雜。你年輕，有技術，但也要學會保護自己。該堅持的原則要堅持，該靈活的時候要靈活。”
這是長輩的經驗之談。陳平安認真聽着：“我記住了。”
中午吃飯時，桌上的菜很豐盛：紅燒肉、燉雞、炒白菜、拌黃瓜，還有一大盆熱氣騰騰的餃子。於母不停地給陳平安夾菜：“多吃點，年輕人正長身體。”
“謝謝阿姨，我自己來。”
於建國開了那瓶陳平安帶來的白酒，給他倒了一杯：“能喝點嗎？”
“能喝一點。”
“好，陪我喝兩杯。”
兩人碰杯。酒很辣，但氣氛很溫暖。於建國講起他當年在廠裏的故事，從學徒到八級工，再到工會工作。那些經歷裏有時代的印記，也有人生的智慧。
“技術工人，最重要的是手穩、心靜。”於建國說，“但光有技術還不夠，還得有責任心。你設計的工裝，關系到設備安全、產品質量，甚至工人的人身安全。每一個細節，都要反復推敲，不能有半點馬虎。”
“我明白。”陳平安鄭重道，“設計時我會把安全放在第一位。”
“這就對了。”於建國滿意地點頭，“海棠說你踏實，我看確實如此。”
於海棠在旁邊臉微微紅了，低頭吃菜。
飯後，於母收拾桌子，於海棠去廚房幫忙。陳平安和於建國繼續聊天，話題從技術擴展到生活，再到對未來的看法。
“你以後有什麼打算？”於建國問，“就在軋鋼廠幹下去？”
“目前是這樣。”陳平安說，“廠裏給了我機會，我想先把工裝平台做好。如果有可能，以後還想學更多東西，比如自動化控制、精密加工……”
“有想法好。”於建國贊許，“年輕人就該有追求。不過飯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先把眼前的事做好，基礎打牢了，將來才有更多選擇。”
兩人聊到下午三點多。臨走時，於母把一個布包塞給陳平安：“裏面是醬菜和幾個饅頭，你帶回去吃。一個人過日子，別虧待自己。”
“謝謝阿姨。”
於建國送到門口，拍拍他肩膀：“平安，以後常來。海棠在廠裏，你們互相照應着點。”
“我會的，於伯伯。”
於海棠送他出家屬院。冬日下午的陽光很溫和，照在雪地上反射着淡淡的光。
“我爸好像挺喜歡你的。”於海棠笑着說，“他平時很少跟年輕人說這麼多話。”
“於伯伯的經驗很寶貴，我學到了很多。”
“那就好。”於海棠頓了頓，“對了，下周末廠工會組織舞會，你去不去？”
舞會？陳平安一愣。這個年代的舞會，大多是集體活動，有很強的社交性質。
“我……不太會跳舞。”
“我可以教你啊。”於海棠眼睛亮亮的，“很簡單的，就是走走步。去玩玩嘛，放鬆一下。”
陳平安看着於海棠期待的眼神，點了點頭：“好，我去。”
“那就說定了！”於海棠笑起來，“下周六晚上，廠禮堂，我等你。”
從於海棠家出來，陳平安沒有直接回四合院，而是去了新華書店。他想找找有沒有關於彈性力學和精密機械的書，爲下一個模塊的設計做準備。
書店裏人不多，書架上的書大多是政治理論和文學作品。他在技術書籍區仔細尋找，終於在一個角落裏找到了幾本五十年代出版的機械設計手冊和材料力學教材。
書很舊，但內容扎實。他買了兩本，又買了一本筆記本，才離開書店。
回到四合院時，已經是傍晚。院裏飄着各家做飯的香氣，孩子們在院子裏追逐打鬧。陳平安剛進後院，就看見傻柱蹲在自家門口剝蒜。
“平安回來啦？”傻柱抬頭，“去於海棠家了？怎麼樣？”
“挺好的。”
“那就好，那就好。”傻柱嘿嘿笑，“於海棠那姑娘不錯，她爸人正派，在廠裏有威望。你要是能得他們家認可，以後路好走。”
這話和許大茂說的類似，但傻柱說得更實在。陳平安點點頭：“謝謝何師傅關心。”
“關心啥，應該的。”傻柱擺擺手，“對了，晚上我燉了白菜豆腐，一會兒給你送一碗。”
“不用了何師傅，我自己做點就行。”
“客氣啥，一人吃飽全家不餓，多做一口的事。”傻柱不由分說，“你趕緊回去歇着，等會兒我給你送過去。”
回到屋裏，陳平安點上煤油燈，把於母給的布包打開。裏面是滿滿一罐醬菜，還有六個白面饅頭。饅頭還溫熱，散發着面香。
他把書和筆記本放在桌上，開始整理今天的收獲。於建國的經驗之談，關於安全的重要性，關於人際關系的處理……一句句，都記在筆記本上。
然後攤開新買的書，開始研究彈性力學的基礎知識。末端執行補償模塊要用到彈性變形原理，這需要計算材料的彈性模量、屈服強度、疲勞壽命……
他看得投入，直到傻柱送來白菜豆腐，才想起還沒吃晚飯。
就着醬菜和白菜豆腐，吃了兩個饅頭。飯菜簡單，但很踏實。
飯後繼續看書。彈性力學比想象中復雜，但好在他前世有基礎，理解起來不算困難。看到關鍵處，他在筆記本上推導公式，計算典型工況下的變形量和應力分布。
【叮！檢測到宿主進行專業知識深度學習】
【材料力學與彈性理論理解加深】
【獎勵匠心值30點】
【當前匠心值：530點】
系統的獎勵如期而至。陳平安精神一振，繼續學習。
夜深時，他開始構思末端執行補償模塊的具體設計。這個模塊要安裝在機床的主軸或刀架上，通過預緊力使彈性元件產生微變形，從而補償徑向或軸向誤差。
結構要緊湊，不能影響主軸運轉；剛度要足夠，不能影響切削性能；調節要精細，至少達到微米級；還要考慮熱變形的影響，因爲機床運行時溫度會變化……
一個個要求，一個個難題。他在草稿紙上勾畫結構簡圖，反復推敲。
第一個方案：采用環形彈簧組，通過周向螺栓調節預緊力。優點是結構對稱，剛度均勻；缺點是調節機構復雜。
第二個方案：采用薄壁彈性套筒，通過軸向壓緊產生徑向變形。優點是結構簡單；缺點是變形量有限。
第三個方案：采用多個獨立彈性墊片，組合使用實現多自由度補償。優點是靈活；缺點是裝配復雜。
他比較着各個方案的優缺點，結合設備實際工況，逐漸傾向於第二個方案——薄壁彈性套筒。這個方案雖然補償量有限，但對於主軸徑向跳動這種微米級誤差，足夠了。而且結構簡單可靠，適合批量制造。
思路確定了，他開始詳細設計。套筒材料選65Mn彈簧鋼，熱處理後彈性好，疲勞強度高。壁厚根據補償量和剛度要求計算，初步確定1.5毫米。壓緊機構用帶刻度的手輪，一圈對應0.01毫米的補償量……
鉛筆在紙上沙沙作響，一個精密而實用的設計逐漸成形。
窗外，夜色深沉。
四合院裏最後幾盞燈也陸續熄滅了。只有西廂房的煤油燈還亮着，在寒夜裏透出一點溫暖的光。
陳平安完全沉浸在設計中，忘記了時間，忘記了疲憊。
直到懷表的指針指向凌晨一點，他才放下筆，活動了一下僵硬的手指和脖子。
圖紙上，末端執行補償模塊的設計已經基本完成。結構清晰，尺寸完整，技術要求明確。
他仔細檢查了一遍，確認沒有重大遺漏，才吹滅燈躺下。
但大腦還在高速運轉。下一個模塊是什麼？工藝輔助模塊？還是快速裝甲模塊？工藝輔助模塊要解決熱處理變形問題，可以采用旋轉支架或隨形托板……快速裝夾模塊要用到凸輪或偏心輪鎖緊，操作時間要控制在十秒以內……
想着想着，睡着了。
夢裏，他站在一個精密測量室。台上擺着他設計的幾個模塊，旁邊是高精度的測量儀器。他操作模塊，調節補償量，測量精度。數據顯示，所有模塊都達到了設計指標，有的甚至超過了預期。
陽光從窗戶照進來，照亮了測量室，也照亮了他臉上的笑容。
窗外的月亮西斜，四合院一片寂靜。
但陳平安知道，明天的太陽升起時，他又要向目標邁進一步。
一步，又一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