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深吸一口氣，穩了穩心神，才劃開接聽鍵。
「喂？」
電話那頭傳來陸星野懶洋洋的聲音，帶着一絲不耐煩。
「在哪兒？」
「我在……醫院。」我小心翼翼地回答。
「醫院？你生病了？」他的語氣聽不出喜怒。
「不是我，是我爸。」
「哦。」
一個冷淡的單音節，再無下文。
我知道，他對我的家人毫無興趣。
在他眼裏，我不過是他用錢買來的一個物件，只要我乖乖聽話，滿足他的需求就夠了。
沉默在空氣中蔓延，壓得我喘不過氣。
「怎麼不說話？啞巴了？」陸星野的聲音冷了下來。
「沒……」
「錢還夠不夠？上次給你的五十萬，這麼快就花完了？」
他指的是上個月打到我卡裏的錢。
那筆錢，早就填進了我爸住院的無底洞裏。
我捏着手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說花完了，他肯定會覺得我貪得無厭。
說沒花完，我爸後續的治療費又從哪裏來？
難道真的要一直用趙文君的錢嗎？
「說話！」陸星野的耐心顯然已經告罄。
「……夠用。」我最終還是選擇了撒謊。
我不能再向他要錢了。
我怕他順着這條線，查到醫院，查到趙文君。
電話那頭傳來一聲輕笑，帶着毫不掩飾的嘲諷。
「方清雪，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懂事了？」
「以前不都是哭着喊着求我，說錢不夠花嗎？」
我心髒猛地一縮。
是啊，以前的我，爲了我爸的病，確實放下了一切尊嚴。
可現在不一樣了。
我有了趙文君給的「底氣」。
雖然這份底氣是偷來的。
「我……」我一時語塞。
「行了，沒事就掛了。」
陸星野似乎也懶得跟我廢話，說完就要掛電話。
「等等！」我鬼使神差地叫住了他。
「有屁快放。」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問出了口：「你哥他……」
話還沒說完，就被陸星被野打斷了。
他的聲音瞬間冷到了冰點。
「方清雪，你最好搞清楚自己的身份。」
「不該你問的，別問。」
電話被狠狠掛斷，聽着耳邊的忙音，我只覺得手腳冰涼。
我真是瘋了，竟然會跟他提起陸子昂。
這不是明擺着往槍口上撞嗎？
我頹然地坐在醫院走廊的長椅上，感覺未來一片灰暗。
這邊要瞞着趙文君，那邊要應付陸星野。
我像是走在鋼絲上，稍有不慎，就會粉身碎骨。
接下來的幾天，我過得提心吊膽。
一邊在醫院照顧我爸，一邊扮演着陸子昂的「深情女友」，陪在趙文君身邊。
趙文君對我真的很好，衣食住行，無微不至。
她會記得我不吃香菜，會給我買我隨口提過一句的蛋糕，會像個普通母親一樣，拉着我聊家常。
她對我越好，我的負罪感就越重。
好幾次，我都想跟她坦白。
可話到嘴邊，看着她那雙充滿慈愛的眼睛，我又咽了回去。
我怕我說出真相，她會承受不住這個打擊。
也怕……失去現在擁有的一切。
人，都是有貪念的。
在經歷了那種走投無路的絕望後，我實在太害怕回到過去那種日子了。
這天，趙文君忽然對我說：「清雪，過幾天就是子昂的生日，你……陪阿姨一起去看看他吧。」
我心裏咯噔一下。
去他家？還是醫院？
萬一碰到陸家人怎麼辦？
尤其是陸星野！
我下意識地想拒絕。
「阿姨，我……」
「我知道你心裏難過，不想去觸景生情。」趙文君打斷我，眼眶又紅了，
「可是，阿姨一個人，真的撐不住。」
「子昂他爸常年在國外，星野那孩子……唉，你也知道，跟他哥關系一直不好。」
「現在，阿姨能說說話的，就只有你了。」
她拉着我的手，掌心冰涼，微微顫抖。
我看着她憔悴的面容，拒絕的話再也說不出口。
「好，阿姨，我陪您去。」
我只能在心裏祈禱，千萬不要碰到陸星野。
然而，老天爺似乎總喜歡跟我開玩笑。
陸子昂生日那天，天氣陰沉沉的。
我穿着一身黑色的連衣裙，陪着趙文君來到醫院，
比起上次，陸之昂已被轉移到了更加安靜豪華的私人高級病房。
遠遠的，我就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一身剪裁得體的黑色西裝，身形挺拔，即使隔着一段距離，
也能感受到他身上那股生人勿近的冷漠氣息。
是陸星野。
他竟然也來了。
我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怎麼辦？
我現在掉頭就跑還來得及嗎？
顯然來不及了。
趙文君已經拉着我走了過去。
「星野，你來了。」趙文君的聲音很平淡，聽不出什麼情緒。
陸星野轉過身，那張俊美卻冷漠的臉上，沒什麼表情。
他的目光淡淡地從我身上掃過，就像在看一個陌生人。
我緊張得手心都在冒汗，低着頭，不敢與他對視。
謝天謝地，他好像沒認出我。
也對，我今天特意化了淡妝，戴了副黑框眼鏡，和以往他見到的妖豔賤貨形象，判若兩人。
「媽。」陸星野淡淡地喊了一聲。
他的視線在趙文君和我交握的手上停頓了一秒，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
「這位是？」
我的心跳瞬間漏了一拍。
來了，該來的總會來。
趙文君嘆了口氣，拍了拍我的手，語氣裏帶着一絲傷感。
「這是方清雪，你哥的……女朋友。」
空氣，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