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青林城,林家演武場。

七月初九,靈根測試日。高懸的日頭把演武場的青石板烤得發燙,空氣裏彌漫着一種混合了汗水、塵土和莫名躁動的氣味。黑壓壓的人群從台前排到演武場邊緣,年輕的面孔上寫滿緊張、期待,或是掩飾不住的倨傲。

林墨站在隊伍靠後的位置,一身洗得發白的青布衫,在綾羅綢緞的家族子弟中顯得格格不入。他微微垂着眼,目光落在自己腳下磨損嚴重的布鞋鞋尖上,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貼身佩戴的、那枚粗糙的黑色玉佩。玉佩觸手溫涼,是父親留下的唯一念想。

“下一個,林墨!”

傳功長老林嶽的聲音不高,卻帶着靈力擴音,清晰地穿透嘈雜,砸進林墨耳中。他指尖一頓,隨即鬆開玉佩,深吸一口氣,邁步走上測試台。

台中央,一方古樸的灰白玉台靜靜矗立,台面凹陷處,嵌着一塊拳頭大小、通體晶瑩的測靈古玉。這是林家傳承數百年的法器,能測靈根資質,定修爲深淺,更能在某種程度上,預示一名修士未來的潛力。

無數道目光瞬間聚焦在他身上。好奇的、審視的、漠然的,更多的,是毫不掩飾的輕蔑與幸災樂禍。誰都知道,這個父母早逝、性格孤僻的旁系子弟,修煉了十七年,還卡在煉氣三層,是出了名的“廢柴”。

林墨無視那些目光,將手掌緩緩按上冰涼的測靈古玉。

玉台底部繁復的紋路次第亮起微光,如水銀般向上流淌,匯向中央的古玉。台下屏息了一瞬。

然後——

那測靈古玉,自林墨掌心接觸處開始,光澤迅速黯淡下去。沒有預料中的五彩光華,沒有象征屬性的光暈升騰,甚至連最普通的、代表駁雜靈根的灰白光都沒有。它就那樣,一寸寸地,變成了毫無生機的、死寂的灰黑色。

像一塊被抽幹了所有靈性的頑石,又像一塊從未被雕琢過的、最劣質的河床卵石。

灰暗,徹底,且毫無轉機。

演武場上先是一靜,隨即爆發出壓抑不住的譁然。

“這……這是怎麼回事?”

“測靈玉壞了?”

“不是壞了!是根本沒有反應!比末等駁雜靈根還不如!這是……這是‘絕靈’之象嗎?”

“絕靈?那不是傳說中根本無法感應靈氣的體質嗎?他怎麼修煉到煉氣三層的?”

“誰知道,或許用了什麼邪門法子,硬堆上去的,虛浮不堪!”

議論聲如同潮水,夾雜着嗤笑,瞬間將林墨淹沒。高台上,幾位觀禮的長老眉頭皺起,傳功長老林嶽看着那塊灰暗的古玉,眼中閃過一絲極淡的訝異,隨即又恢復古井無波的冷漠。

“林墨。”林嶽的聲音蓋過了嘈雜,帶着不容置疑的宣判意味,“靈根資質,末等以下,駁雜不顯,近乎絕靈。修爲,煉氣三層,根基虛浮。綜合評價:無潛力。”

“末等以下”、“近乎絕靈”、“無潛力”。

每一個詞,都像一記沉重的耳光,扇在林墨臉上。他感覺渾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頭頂,耳膜嗡嗡作響,眼前那灰暗的古玉仿佛在無限放大,將他整個視野都染成絕望的顏色。

十七年。

母親的病榻前的殷殷囑托,無數個無人問津的清晨與深夜對着最粗淺功法冊子的枯坐,掌心磨出的老繭,無數次吞咽下去的苦澀與孤獨……都在這一刻,被這六個冰冷的字眼碾得粉碎。

“嘖,果然是個徹頭徹尾的廢物。”一個張揚的聲音響起,帶着毫不掩飾的惡意。林浩,二長老的孫子,一身錦袍,搖着折扇,在一群跟班的簇擁下踱步過來,正好停在台邊。他剛測出中等偏上的火木雙靈根,煉氣六層,正是志得意滿之時。“浪費家族資源這麼多年,養頭豬都該有煉氣中期了。林墨,你這臉皮,倒是修煉得比修爲厚實。”

哄笑聲四起。

林墨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細微的刺痛傳來,勉強維持着搖搖欲墜的平靜。他慢慢收回按在古玉上的手,那灰暗的色澤仿佛還殘留在他掌心。他轉身,一步步走下測試台,腳步有些發飄。

“站住。”林嶽的聲音再次響起,不帶任何情緒,“按族規,成年且經測定無潛力的子弟,需爲家族效力,自食其力。即日起,調林墨至後山藥圃,負責灰葉草區域。稍後自去雜物房領取身份令牌與工具。”

藥圃。灰葉草。

那是家族產業中最底層、最艱苦、靈氣也最稀薄的地方。去那裏,幾乎等於宣判了修道之路的終結,餘生將與泥土和最低等的靈草爲伴。

“長老明斷!”林浩搶先高聲應和,臉上笑容愈發得意,“我看那片灰葉草最近長勢不好,正需要人去好好‘鬆鬆土’呢!林墨,你這身板,鬆土正合適,可別偷懶啊!”

林墨沒有回頭,也沒有回應。他徑直走向演武場邊緣,那裏聚集着更多神色麻木、資質平庸的旁系子弟和下人。所過之處,人群自動分開,如同躲避瘟疫。

“哥……”一個帶着哭腔的細弱聲音響起。堂妹林小雨擠了過來,小臉煞白,眼圈通紅,想抓住他的袖子,又有些不敢。

“墨少爺……”老仆福伯也顫巍巍地跟過來,手裏捧着一個粗布小包,裏面是兩個還溫熱的窩頭,“您……您早上就沒吃……老仆……”

看着這一老一小眼中真切的擔憂,林墨心頭那堵冰牆裂開一道縫隙,涌上酸澀。他接過窩頭,低聲道:“謝謝福伯。”又揉了揉小雨枯黃的頭發,“哥沒事,別哭。”

“沒事?去了藥圃,還能叫沒事?”林浩陰魂不散地跟了過來,堵住去路,他身後幾個跟班呈半包圍狀,臉上掛着戲謔的笑。“林墨,識相點,把你這破院子騰出來,本少爺有個遠房表親要來,正好缺個落腳處。還有,你這老仆和小丫頭片子,以後就去我院裏漿洗打掃,算是替你抵了這些年浪費的米糧。”

“你胡說!我和福伯是自由身,不是你的奴仆!”林小雨氣得發抖,擋在林墨身前。

“自由身?”林浩嗤笑,“在這林家,我說你們是什麼,你們就是什麼!”說着,竟伸手去抓小雨的胳膊。

就在他的手即將碰到小雨衣袖的瞬間,一只蒼白但穩定的手突然伸出,扣住了他的手腕。

是林墨。

他動作不快,甚至有些僵硬,但力道卻不小。林浩猝不及防,竟被扣了個正着,腕骨傳來細微的痛感。他愕然抬頭,對上林墨的眼睛

那雙眼睛,不再是平日的沉寂或隱忍,而是一片深不見底的、冰冷的黑。沒有憤怒,沒有哀求,只有一種讓林浩心底莫名發寒的靜。

“林浩。”林墨的聲音幹澀沙啞,卻字字清晰,“族規只安排我去藥圃。我的院子,是亡母所留,誰也不能動。福伯和小雨,與你無關。”

“你敢跟我動手?!”林浩又驚又怒,試圖甩脫,卻發現對方五指如鐵鉗。他惱羞成怒,煉氣六層的氣息猛地爆發,另一只手泛起微弱的火光,狠辣地拍向林墨胸口!這一掌若是拍實,足以讓煉氣三層的林墨筋斷骨折!

“哥!”

“墨少爺!”

驚呼聲中,林墨知道自己躲不開。那一瞬間,屈辱、憤怒、還有一股壓抑了太久的、冰冷的戾氣猛地沖上頭頂。他非但沒有後退,反而迎着那一掌,將全身微薄的靈力,連同那股無處發泄的憋悶,盡數灌入扣着林浩手腕的右手中,狠狠一擰!

“咔嚓!”

細微的骨裂聲和灼熱的掌風幾乎同時及體!

林浩發出一聲痛呼,手腕傳來劇痛。而林墨則如斷線風箏般向後跌去,胸口火燒火燎,喉頭一甜,血腥味彌漫開來。他重重摔在堅硬的青石板上,眼前陣陣發黑。

“浩兒!”一聲厲喝,二長老林遠山的身影鬼魅般出現在場中,查看林浩手腕後,臉色陰沉如水,看向掙扎着想要爬起的林墨,眼中殺機一閃,“孽障!竟敢在測試日逞凶,重傷同族!留你不得!”

恐怖的威壓如山般壓下,林墨只覺得五髒六腑都要被碾碎,連呼吸都變得困難。這就是築基期修士的力量!

“二長老息怒!”福伯噗通跪倒,不住磕頭,“墨少爺只是一時沖動,求您……”

“滾開!”林遠山袖袍一拂,福伯便像個破布袋般滾了出去,咳出血來。

林小雨哭喊着撲向林墨。

林遠山並指如劍,一縷凌厲的青色劍氣已然在指尖吞吐,眼看就要落下。

“夠了。”

淡漠的聲音響起,傳功長老林嶽不知何時已來到近前,袖袍輕輕一拂,那縷青色劍氣便無聲消散。“測試之日,不宜見血。林墨觸犯族規,沖撞長老,罪加一等。即剝奪其所有家族供給,除藥圃勞作外,每日加罰清掃宗祠內外,直至悔改。林浩手腕之傷,罰林墨三月供奉賠償。”他看向掙扎着半跪起來的林墨,眼神冰冷,“若有再犯,廢去修爲,逐出家門。帶下去。”

幾名執法弟子應聲上前,架起幾乎無法站立的林墨。

林遠山冷哼一聲,收回威壓,帶着捂着腕骨、臉色鐵青的林浩離去。臨走前,林浩怨毒地瞪了林墨一眼。

林墨被拖拽着離開演武場,胸口的劇痛和喉間的血腥讓他意識模糊。最後看到的,是福伯被人攙扶起來的佝僂身影,和小雨滿臉淚痕、拼命想追上來的樣子。

他被扔回了自己那間位於家族最西北角、破敗的小院。執法弟子丟下一塊刻着“藥圃丁等”的冰冷木牌和一把破爛的鋤頭,鎖上門離去。

小院重歸寂靜,只剩下他粗重的喘息和壓抑不住的咳嗽。每一次咳嗽都牽扯着胸口的傷,帶來撕裂般的痛楚。

他靠在冰冷的土牆上,慢慢滑坐在地。天色漸暗,殘陽如血,透過破舊的窗櫺,在他身上投下淒冷的光斑。

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

靈根、前程、尊嚴……甚至最後一點點反抗,帶來的只是更嚴厲的懲罰和徹底的絕望。

他顫抖着手,摸向胸前。衣物在剛才的掌擊和拖拽中破損,那枚漆黑的玉佩露了出來,貼着他冰涼的皮膚。掌心血和咳出的血,不知何時沾染了一些在上面。

粗糙的玉佩表面,血跡正以一種緩慢到幾乎無法察覺的速度,滲入那純粹的黑色之中。

就在最後一縷殘陽餘光從窗櫺消失的刹那——

“咚!”

一聲低沉、緩慢,仿佛來自無盡遙遠之地、又像是直接從他心髒深處響起的……搏動聲,毫無征兆地炸響在林墨的感知裏!

不是耳朵聽到,是靈魂“聽”到。

冰冷、厚重、帶着亙古的蒼涼與……一絲微弱卻真實的飢餓感。

緊接着,一股冰寒刺骨的氣流,猛地從玉佩涌入他的心口!瞬間席卷四肢百骸!

“呃啊——!”林墨猛地弓起身子,雙眼驟然睜大。

那不是靈力,而是一種更幽暗、更混沌、更……貪婪的力量。它所過之處,胸口的灼痛竟詭異地開始減輕,但取而代之的,是骨髓深處泛起的寒意,和腦海中驟然浮現的、無數混亂破碎的幻象——嘶吼的妖獸、崩塌的山嶽、流血的天穹、一雙雙在無盡黑暗中漠然注視的眼睛……

還有一聲仿佛跨越時空傳來的、模糊的嘆息,夾雜着無盡的疲憊與一絲微不可察的……期待。

幻象只持續了一瞬,便潮水般退去。

冰寒的氣流也迅速收斂,縮回玉佩之中,仿佛從未出現。

小院重歸黑暗與死寂。

林墨癱倒在地,渾身被冷汗浸透,如同剛從冰水裏撈出來。他大口喘着氣,心髒狂跳得幾乎要撞碎胸骨。胸口掌擊的疼痛確實減輕了大半,但一種更深沉的不安與寒意,卻牢牢攫住了他。

他艱難地抬起手,再次摸向胸前的玉佩。

玉佩依舊粗糙,依舊溫涼。只是那純粹的黑色,在指尖觸碰時,仿佛比以往……更幽深了一點。像是能吸收周圍所有的光。

剛才……是什麼?

那搏動,那寒流,那幻象……是傷重產生的幻覺?還是……

父親……你留下的,到底是什麼東西?

無邊的黑暗籠罩了小院,也籠罩了林墨的心。但在這絕望的黑暗最深處,一點冰冷而詭譎的、名爲“異常”的火苗,已被悄然點燃。

夜風穿過破窗,嗚咽如泣。

遠處藥圃方向,那些最卑微的灰葉草,在無人察覺的陰影中,似乎微微向着小院的方向,卷曲了一下葉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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