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醒了。”
破廟裏再次出現小小的騷動,一群身穿鎧甲的將士圍攏在神龕前,脖子一個比一個伸得長。
“秦將軍來了。”不知道誰喊了一聲,士兵們都默契地讓出一條路。
廟門前出現一名紫金鎧甲的年輕將領,皂青的雲紋戰靴,仿佛踏風而來。旋即就到了神龕前,躬身朝躺在草墊上的少女探去。
少女面色蒼白,烏黑的瞳仁有些木然。她亦望着這個年輕將領,嘴唇幹涸而僵硬,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這回吃到苦頭了吧?”秦少將軍細薄的嘴唇微微一勾,看到少女醒過來,他仿佛有一半的幸災樂禍。“藥熬好了嗎?”他回頭問身邊跟着的一名小衛。
小衛立即遞上一碗剛熬好的藥汁,笑道:“殿……哦不,秦將軍,已經熬好了,就等姬朱娘子醒過來呢。”
秦少將軍瞥了他一眼,側身讓開一點點,冷冷道:“那還愣着做什麼?趕緊給她灌下去。”
“是,是是。”小衛忙不迭地點頭,正要上前給姬朱喂藥,卻看到她又閉上了眼睛。頓時有些訕訕地,弄了一勺藥汁苦笑,“姬朱娘子,還是趕緊喝藥吧?喝了藥,身子早點好,我們也好早點上路。”
姬朱?
少女睜開眼:“姬朱,是誰?”
小衛驚愕:“姬朱,姬朱就是娘子你啊。”被南國皇帝欽封爲南國美人的姬相之女,就是面前這個尋了十幾次死都沒死成的姬朱娘子。傳聞姬朱美麗出塵,宛若謫仙,才十四歲便已豔冠南國,所以才得了個南國美人的雅號。誰知,面前這位少女卻是長相普通,盡管五官尚可,可是上上下下哪裏有半點謫仙出塵的模樣,更夠不上南國美人四字。這樣的少女,在北國比比皆是,一個招牌砸下來都能砸中七八個,要不是姬相親手交到他們手裏的,他們才不信這個就是鼎鼎有名的南國美人呢!
要是她算得上美人,那麼他們北國豈不是是個女人就是美人了?一定是南國的女人太醜,所以南國美人這個稱呼才輪得到她。
小衛如是想着,把一勺藥汁湊到姬朱唇畔:“娘子行行好,我們也是當差的,就別爲難我們了。”
“什麼姬朱姬黑,我不是。”少女皺眉,別開腦袋沒有喝藥。
小衛咧嘴笑:“你還說不是,那你怎麼知道,姬朱娘子還有個妹妹叫姬墨的?”那可是個醜女,整日不敢以真面示人,就算在相府裏,也終日戴着幕蘺。南國的人都這麼說,一門兩朵花,一朵朱牡丹,一朵黑牡丹,說的就是姬相府。
“我說了我不是,我不知道姬朱姬墨。”少女不悅地反詰。
小衛一愣:“那你是誰?”
“……”少女沉默了一會兒,搖了搖頭,“想不起來了。”
“夠了。”秦少將軍聽得不耐煩了,揮開小衛捏住少女的脖子,“你們南國不是有句話,叫做既來之則安之嗎?你們皇帝既然把你送到北國,那你從此以後就是北國的人。我不管你到底是不是姬朱,總之,你是南國送給我們的,你跟南國已經沒有任何關系了。”
少女原本就蒼白的臉蛋,瞬間變得更加慘白。她的眉淡得如煙,此時卻狠狠地揪在一起,雙眸瞪着秦少將軍:“放開我!”
“你不要再給我耍把戲了,這一路上你都在想着如何逃跑,甚至不惜自盡,現在終於開始裝失憶了是嗎?你若不是姬朱,那麼爲什麼一開始不說,偏偏到現在才說。足可見,你們南國人都狡猾無比,遇事只會切詞狡辯。”秦少將軍的眼中更透出一股冷寒,“放心吧,你要死,會有機會的。不過,不是現在!”
“將軍將軍,你會掐死她的。”小衛咋呼道。
秦少將軍白了他一眼,恨恨鬆手:“喂藥,她若不喝,就給我掰開她的嘴全部灌下去!”
“是,是……”
“唔,唔唔,咳咳咳……”被掐得半死的少女一把被拎了起來,她還沒來得急說什麼,像洪水一樣的苦澀藥汁便灌進了她的嘴裏,滑入嗓子眼,那種苦澀像極了某些記憶。
是什麼?是什麼……少女仿佛沉入了苦海,在沉沉浮浮之中尋找一絲絲的蛛絲馬跡。可是什麼都找不到,記憶似乎隨着這些藥汁一起涌入到身體深處,她根本什麼都抓不住。
姬朱,難道,自己真的是姬朱嗎?
“將軍,她暈過去了。”小衛拿着藥碗有些無措。都說南國的女人都是水做的,照他說,應該是水豆腐做的,一碰就碎。
秦少將軍都懶得瞥她一眼,冷道:“醒了就繼續灌藥,一直到都城爲止。”
“可是——”小衛惴惴不安,這些藥裏都摻了迷散,吃多了對人本來就不好。萬一這南國美人到都城的時候,活活被迷散迷死了怎麼辦?
秦少將軍似乎了然,一掌拍到他的後背,冷笑了聲:“就這模樣,到了都城還有活路嗎?皇兄要的可不是這個長相的南國美人。”
“哦——”小衛恍然大悟,難怪將軍剛才說,她要死會有機會的。原來如此。他不禁看了姬朱一眼,嘖嘖嘆息,可憐的少女,要怪就怪你們南國皇帝太軟弱可欺吧,下輩子投胎,可千萬千萬要做北國人啊。
百年前亂世天下,小國林立,終於在近五十年時逐漸被北國吞並。如今天下獨獨三國,以北國勢力最盛,南國最弱,還有一個沙國,乃是西面的雞肋之地。這兩個小國,總有一天也會臣服於北國膝下。秦少將軍站在山門前俯瞰入境的北國山川,腳下是寸寸河山,胸中是滾滾熱血,終有那麼一天,不是皇兄,而是他,讓這萬方臣於下。
初春的山風依舊料峭刺寒,白雲蒼狗瞬息萬變。
“殿下小心!”小衛突然驚叫了一聲。
一支黑色羽箭突然破風而來,秦少將軍應聲一躲,險險避過這支奪命箭。面山的草叢裏立即跳出幾個蒙臉的大漢:“哈哈哈哈……幾日不開張,來了只大肥羊。哈哈哈,弟兄們,一個都不許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