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市冬夜的霓虹,在溼冷的空氣中暈染開一片曖昧迷離的光霧。
位於市中心最喧囂地帶的“迷迭”酒吧,震耳欲聾的電子音樂如同狂躁的心跳,猛烈地撞擊着人的耳膜。空氣裏混雜着濃烈的酒精、廉價香水、汗水和荷爾蒙的氣息,舞池中扭動的身軀如同群魔亂舞。
在酒吧最陰暗、充斥着頹廢與廉價煙草味的角落卡座裏,許蔓已經不知道灌下了第幾杯烈酒。劣質的威士忌灼燒着她的喉嚨和胃,卻絲毫澆不滅她心中那團名爲仇恨和屈辱的毒火。
顧家大門在她身後無情關閉的場景,顧沉舟那冰冷到極致的眼神,葉晚那張平靜無波卻讓她恨入骨髓的臉,如同走馬燈般在眼前瘋狂旋轉。
她精心盤起的發髻早已散亂,昂貴的套裝被揉皺,沾上了酒漬和煙灰,臉上糊掉的妝容讓她看起來狼狽而猙獰。曾經的顧家表小姐,帝都名媛圈裏八面玲瓏的交際花,如今卻像一塊被隨意丟棄的抹布,蜷縮在這肮髒的角落裏,被周圍放肆打量的目光刺得體無完膚。
“再來一杯!”
她將空杯重重砸在油膩的桌面上,聲音嘶啞地對着酒保吼道。
酒保不耐煩地瞥了她一眼,敷衍地又倒了一杯推過來。就在蘇蔓伸手去抓那杯渾濁液體時,另一只骨節分明、卻同樣沾着頹廢氣的手,先一步按在了杯口。
許蔓猛地抬頭,醉眼朦朧中,對上一雙同樣布滿紅血絲、充斥着怨毒、不甘和一種被現實碾碎後殘留的瘋狂的眼睛。是林逸辰。
他比半年前在心悅酒會上更加落魄。
林家破產的陰雲早已如同一團濃重的黑霧,將林逸辰緊緊地籠罩其中,讓他無法掙脫。曾經那些圍繞在他身邊的所謂狐朋狗友們,也都如同見到瘟疫一般,紛紛離他而去,消失得無影無蹤。如今的林逸辰,就如同一只失去了家園的喪家之犬,只能在這社會的最底層,在那些聲色犬馬的場所裏,用酒精來麻醉自己,試圖在那虛幻的醉意中,找到一絲虛假的存在感。
就在這樣的一個夜晚,林逸辰又一次沉醉在酒精的世界裏,眼神迷茫,意識模糊。然而,當他偶然間抬起頭時,卻突然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許蔓。
“許……許小姐?”
林逸辰的聲音中帶着明顯的不確定和一絲驚訝,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真……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啊?許小姐,這是……怎麼會在這裏見到你呢?”
許蔓看着眼前的林逸辰,心中不禁涌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感覺。只見他身上原本筆挺的高定西裝此刻鬆垮地掛在身上,仿佛失去了支撐一般;頭發油膩不堪,胡亂地貼在頭皮上;胡茬也顯得十分凌亂,毫無打理的痕跡;尤其是那眼下的烏青,濃重得就像是被人狠狠地揍了兩拳似的。
許蔓一臉嫌棄地看着林逸辰,毫不掩飾自己的厭惡之情,冷嘲熱諷道:
“林大少,你這品味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差了?”
“看許小姐這個樣子,如今的顧家門檻連許小姐這樣的貴客,不是也被掃地出門了?”他的話語中充滿了毫不掩飾的幸災樂禍,仿佛看到許蔓如此落魄是他最開心的事情。
然而,這種幸災樂禍很快就轉化成了一種同病相憐的、扭曲的快意。他似乎覺得許蔓和他一樣,都遭受了巨大的挫折和打擊,這種共鳴讓他感到一種變態的滿足。
若是在平時,許蔓對於這種下三濫的嘲諷肯定會嗤之以鼻,甚至會毫不留情地反唇相譏,讓對方無地自容。但是,此刻的她已經被酒精和滔天的恨意所淹沒,理智和驕傲都在瞬間被燒毀。
她並沒有像往常一樣發怒,而是出人意料地咧開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這個笑容中透露出一種絕望和瘋狂,讓人不寒而栗。她的眼睛裏閃爍着瘋狂的光芒,死死地盯着眼前的人,仿佛要將他生吞活剝。
“呵……林逸辰?你也配笑話我?看看你自己!林家完蛋了!你連條狗都不如!”
許蔓的聲音帶着一絲沙啞,卻充滿了無盡的恨意和輕蔑。
林逸辰臉上的假笑瞬間僵住,被戳中痛處的羞惱讓他眼神變得凶狠,他猛地湊近,壓低聲音,帶着濃重的酒氣:
“我是完了!但你許蔓呢?被顧沉舟像扔垃圾一樣扔出來!你心心念念的表哥,現在眼裏心裏只有那個鄉下賤人葉晚!你比我好到哪裏去?!”
“葉晚!”
這個名字如同最毒的詛咒,瞬間點燃了許蔓眼中所有的怨毒!她猛地抓住林逸辰的衣領,指甲幾乎要掐進他的肉裏,聲音因極致的恨意而扭曲變形:
“都是那個賤人!是她搶走了我的一切!是她害得我身敗名裂!我要她死!我要她不得好死!”
林逸辰被她眼中的瘋狂和殺意驚得酒醒了大半,但隨即,一股同樣陰暗的、毀滅一切的欲望如同毒藤般纏繞上他的心髒。他看着許蔓扭曲的臉,一個極其惡毒、卻又帶着致命誘惑力的念頭,如同毒蛇般鑽了出來。
他的動作快如閃電,反手一把緊緊抓住許蔓的手腕,那力道之大,仿佛要將她的骨頭捏碎一般。許蔓只覺得手腕一陣劇痛,不由得發出一聲驚呼。
然而,更令她驚恐的是他臉上那猙獰的笑容,那笑容中透露出的惡意和瘋狂,讓她的心髒都幾乎停止了跳動。他慢慢地湊近許蔓的耳邊,仿佛一個惡魔在低語,聲音低沉而又陰森:
“想讓她死?光喊有什麼用?她現在可是顧沉舟的心頭肉,就憑我們兩個,又有什麼本事能跟她鬥?”
他的話語如同重錘一般砸在許蔓的心上,讓她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她瞪大眼睛,看着眼前這個近乎瘋狂的男人,心中充滿了絕望和無助。
他似乎很享受許蔓的恐懼,稍稍停頓了一下,然後繼續說道:
“但是……如果她‘消失’了呢?這樣一來,顧沉舟就會痛不欲生,而我們……也能出了這口惡氣。”
他的每一個字都像是淬了毒的釘子,狠狠地釘入許蔓的靈魂深處。她的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腦海中不斷回響着他的話。
“這口氣,你想出嗎?”
他最後一句話,如同惡魔的誘惑,在許蔓的耳邊回蕩,久久不散。
許蔓的瞳孔驟然收縮!心髒在酒精和恨意的雙重刺激下狂跳起來!
“消失”……這兩個字如同魔咒,瞬間攫住了她所有的思維!
是啊,殺了她太便宜她了!讓她徹底消失,活不見人死不見屍,讓顧沉舟一輩子活在痛苦和尋找中!
“你……你有辦法?”
許蔓的聲音因激動和恐懼而顫抖,眼中卻迸射出駭人的光芒。
林逸辰臉上露出一個陰冷而篤定的笑容,從懷中掏出一張皺巴巴的名片,塞進許蔓手裏:
“城南,‘老鬼’。只要錢到位,沒有他‘送’不走的人……幹幹淨淨,不留痕跡。”
許蔓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名片上那猩紅的、如同鬼畫符一般的標記,仿佛那是來自地獄的詛咒。一股寒意從她的腳底猛然竄起,如同一股冰冷的電流,瞬間傳遍全身。然而,這股寒意卻被一股更爲強烈的毀滅欲所吞噬,那是一種無法遏制的憤怒和仇恨,如同熊熊燃燒的火焰,將她的理智焚燒殆盡。
她的手指緊緊攥住那張名片,仿佛它是她復仇的唯一希望。她的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刺痛的感覺讓她的手微微顫抖,但她卻渾然不覺。名片在她的手中被揉成一團,發出細微的沙沙聲,仿佛是它在恐懼地顫抖。
“錢……我有!”許蔓的聲音突然響起,帶着一絲絕望和決絕。她猛地抬起頭,眼中燃燒着孤注一擲的瘋狂。“我還有些私房錢!首飾也能賣!只要能讓她消失!傾家蕩產我也幹!”
昏暗的燈光下,許蔓的臉色蒼白如紙,只有那雙眼眸中燃燒着的仇恨和絕望,讓她的面容顯得格外猙獰。她的對面,是另一張同樣被仇恨和絕望扭曲的臉,兩人的距離如此之近,近得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在這昏暗的角落裏,他們就像從地獄中爬出的惡鬼,低聲密謀着最肮髒的交易。毒藤纏噬,惡念已成,而這場交易,注定會將他們拖入更深的黑暗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