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陽光鑽過窗簾縫，在地毯上投下道金線。蘇翎盯着那道線看了三分鍾，終於還是爬起來。
蘇翎記得酒店有自助早餐，趕緊拿出手機看看時間。
但奇怪的是，怎麼有香味飄上樓來？
匆忙的梳洗之後下樓一看，原來林世勳安排了豐盛的早餐，並讓酒店送到了別墅的一樓餐廳。
“比自助餐花樣少，但人少，清淨。”林世勳淡然的說。其實心裏話是：“我想單獨跟你吃飯。”
蘇翎也不好反駁，心想：“有錢就是任性。他是金主，開心就好。”
坐下來，蘇翎開始默默享受富豪待遇：饕餮飲食。
林世勳看着她的吃相低笑："慢點吃。"
"對了，"他突然開口，"你會打高爾夫嗎？"
蘇翎的動作頓了頓。
"不會。"她把吐司塞進嘴裏，聲音有點含糊，"我是來當球童的，不是來當球員的。"
"球童也可以學。"
"學那個幹嘛？"她自嘲地笑了笑，"一套球杆夠我給葉真買幾個月的藥，我可消費不起。"
林世勳的筷子停在半空。
"我爲了上大學，體育專業，每天訓練到吐。"蘇翎喝了口牛奶，"好不容易上了大學，發現同學都去考教練證，我得去兼職賺學費。後來葉真病了，連畢業證都沒拿到。"
她低頭攪着杯子裏的牛奶，泡沫沾在嘴角："能進這家俱樂部當球童，已經是走了大運。這裏淘汰率高得嚇人，上個月培訓期結束，三十個人只留了三個。"
"我每天琢磨的不是怎麼打球，是怎麼記準每個會員的癖好。"她抬起頭，眼裏帶着點韌勁，"張老板愛喝冰紅茶不加糖，李太太怕曬得帶三層防曬，王總揮杆前要吹三聲口哨......記不住這些，就得卷鋪蓋滾蛋。"
“還有，最基礎的工作，剛開始我總是做不好。”蘇翎有些低落。
“除了服務，你們還有啥工作？”林世勳很茫然。他自認爲很了解球童的工作內容，每天耳濡目染的，除了情商之外並沒有什麼要求啊。
“你知道我口袋裏每天需要帶多少種裝備嗎？”蘇翎抬起頭問。
“七八種吧，沒關注過，反正就是個百寶箱。”
“12種：沙袋沙勺、果嶺叉、擦球毛巾、計分卡、鉛筆、水壺、備用球 & Tee、小急救包……”蘇翎開始像背書一樣，眼神認真，嘴巴都忘記咀嚼食物了。可見在剛上崗的日子裏， 她對自己是否帶齊所有物品有多麼緊張。
“熟悉就能記住了。”林世勳忍不住安慰她。
“頭幾次，對場地不熟悉，總是錯過裝沙。被批評了很多次。”蘇翎皺眉，頭都低了三分。
爲了球場的日常養護，球場都會規定球童：當客人打起草皮後，球童需要用隨身沙袋補沙並踩實；撿起打痕草皮放回原位。所以隨身需要帶很大一袋沙，用完了就需要及時補充。
林世勳大概理解了，涉及到批評就可能涉及到收入，這是蘇翎最在意的事情了。
林世勳沒說話，默默把自己盤子裏的煎蛋推給她。
"我夠了。"
"吃吧。"他語氣很輕，"你做球童需要補點腦子。"
蘇翎瞬間噎住。“是！不止要補腦子，還需要補體力！最慘的一天站了9小時，還淋着雨！”
林世勳腦子徹底轉不過彎了。他們聊的是同一個情境嗎？“打高爾夫淋雨很正常啊！”
“那次我跟了兩場，上午下午都下場了。本來天氣預報沒說有雨的。之前預約的是單人單車，我幫客戶開車就想着堅持兩場沒事。結果客戶臨時帶了朋友一起，球童就只能站在車後面。客戶帶來的朋友不太會打，所以時間拖的很長。第二天我就感冒了。”蘇翎似乎有點被刺激到了，一口氣說了很多。
林世勳的眼睛裏多了一層心疼，輕輕的把盤子裏的牛排叉給她。
"牛肉也多吃點。"他語氣很輕，"增加體能，不容易感冒。"
蘇翎看着他，突然覺得這人有點奇怪。明明是高高在上的富家子弟，這是溫柔還是調侃呢？
“不用，你不會懂的。不好意思，我說多了。”蘇翎把牛排叉回去。
"吃完去練習場？"他轉移話題。
"不是要查杜啓明嗎？"
"上午沒動靜。"他擦了擦嘴，"下午才有晚宴的消息。"
蘇翎挑眉："你不會是真想教我打球吧？何況，一次也學不會。"蘇翎想起來周黎，她是資深高爾夫教練了，給學員做的教學計劃動輒幾十節課，每節課都是上千塊。
"試試？"他站起身，嘴角彎了彎，"說不定你有天賦。而且，爲了查證，你只是球童還不夠。你先把打球學會。”
“我沒有球杆。”蘇翎堅持。
“不，你已經有了。銀色球包裏。”林世勳莞爾一笑 。
蘇翎驚訝：原來昨天她納悶爲何會多一個高檔球包，沒想到是爲她準備的。
林世勳，這個深謀遠慮的男人，還不知道爲她準備了什麼。突然，蘇翎有些心慌。
練習場的風有點大，把蘇翎的頭發吹得亂翹。林世勳從球包裏拿出頂白色鴨舌帽，扣在她頭上。
"別擋着臉。"她伸手想摘。
"曬黑了不好看。"他按住她的手，聲音裏帶着點笑意。
蘇翎的臉有點熱，她自己也說不清楚是球童職業素養在提醒自己不要違逆客戶的小心思，還是自己已經開始適應林世勳對她的各種“安排”。
於是，她幹脆轉身走向球台："不是要教我嗎？快點。"
林世勳拿起一支七號鐵，擺好姿勢："握杆要放鬆，手腕穩定住，形成固定的三腳架。左手，後面三個手指稍微用點力......"
他邊說邊示範，胳膊帶動球杆往後揮，動作流暢得像慢鏡頭。陽光照在他身上，白色球服泛着光。
"看清楚了？"
蘇翎點頭，接過球杆。她學着他的樣子握杆，剛要揮，就被他攔住。
"手腕太僵。"他站到她身後，手輕輕點在她的手腕上，"這樣......對，放鬆點。"
他的指尖似乎有魔力，透過皮膚傳進來的溫度讓蘇翎的心跳突然亂了節拍。她屏住呼吸，跟着他的力道揮杆。
"砰"的一聲，球飛出去，落在跟前，不足20碼的地方。
"呃......"
"第一球，能打出去就不錯了。"他鬆開手，退到旁邊，"再來一次。"
蘇翎深吸一口氣，回憶着剛才的感覺。這次球沒飛太遠，但偏得更厲害。
"是不是很難？"林世勳遞過一瓶水。
"有點。"她擰開瓶蓋，"果然不是誰都能打的。"
"我教你個訣竅。"他拿起球杆，"眼睛盯着球，別想別的，把所有力氣集中在杆頭上......重點就是先甩起來"
他邊說邊揮杆，球劃出道漂亮的弧線，落在遠處的目標區。
"看到沒？"
蘇翎點頭，突然指着他的胳膊："你的肘部角度不對。"
林世勳愣了愣："什麼？"
"剛才那個動作，肘部往外撇了半寸。"她拿起球杆，學着他的姿勢比劃，"標準揮杆應該是這樣，肘部貼近身體，這樣才能把力量傳到杆頭。"
她邊說邊揮杆，動作雖然生澀，但肘部的角度確實比他標準。
林世勳的眼睛亮了亮："你怎麼知道？"
"看的。"蘇翎放下球杆，"周黎培訓學員的時候，我注意看過。有時候電視上放比賽，那些職業球員的動作，我看幾眼就能記住。"
她笑了笑："體育生的本能吧，對動作特別敏感。上次看你打球，就覺得你這個小動作不太對，只是沒敢說。"
林世勳突然來了興致："你再試試，就按你記住的動作。"
蘇翎猶豫了一下，拿起球杆。她閉上眼睛，腦子裏閃過電視裏那些球員的揮杆畫面，以及周黎跟學員講述的細節。再睜開眼時，她的眼神變得很專注。
"砰！"
球飛出去，落在離目標區不遠的地方。
"厲害啊！"林世勳有點驚訝，"比我第一次好多了。"
蘇翎也沒想到會這麼準，忍不住笑起來："可能是運氣吧。"
"再來一個。"
這次她更自信了。她盯着球，回憶着另一個球員的姿勢，揮杆，球又一次落在目標區附近。
林世勳走過來，眼神裏帶着點探究："你這天賦......不去當球員可惜了。"
"可惜有什麼用。"她把球杆遞給他，"我得賺錢。不像你們有錢人，每天愛幹啥幹啥。"
林世勳接過球杆，突然說："其實我不愛打高爾夫。"
蘇翎愣住了。
"被逼着學的。"他望着遠處的球道，"我爸說，這是上流社會的敲門磚，必須打好。"
他笑了笑，有點自嘲："我打了很多年，拿過不少獎，可每次站在球場上，都覺得渾身不舒服。"
"那你爲什麼還打？"
"沒辦法。"他低頭看着球杆，"有些事不是你想不想，是必須做。"
蘇翎突然懂了。
就像她不想當球童，卻必須每天笑臉相迎；不想欠林世勳的人情，卻不得不接受他的“安排”。
"我明白。"她輕聲說。
林世勳抬頭看她，眼裏帶着點驚訝。
"就像我不想讓葉真住院，不想每天算着醫藥費過日子，可我必須這樣。"她踢了踢腳下的草，"生活嘛，哪有那麼多隨心所欲。"
風又吹過來，把她的帽子吹掉了。林世勳彎腰撿起，重新扣在她頭上，這次帶了點力道，把帽檐壓得低低的。
"別總說這些。"他的聲音有點悶，"下午帶你去個地方。"
"去哪？"
"秘密。"他轉身走向球車，"先把剩下的球打完。"
蘇翎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覺得這人也沒那麼難理解。
他不過是個被生活推着走的人，跟她一樣。多了一些理解，信任度似乎就在偷偷升溫。
她拿起球杆，又揮了一次。這次球落在了目標區正中央。
"喂！"她朝林世勳喊，"你看！我打中了！"
林世勳回頭，陽光落在他臉上，笑得很亮。
"再來一個！"他朝她揮手。
練習場的草地上，白色的高爾夫球一次次飛出去，又落下來。風裏帶着青草的味道，還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甜甜的氣息。
蘇翎不知道下午要去什麼地方，也不知道杜啓明的線索什麼時候才能查到。
但她突然覺得，就這樣打打球，好像也不錯。
至少這一刻，不用想醫藥費，不用想培訓淘汰率，不用想那些亂七八糟的陰謀。
只需要盯着球，揮杆，然後看着它飛向遠方。
林世勳靠在球車上，看着蘇翎一次次揮杆，嘴角的笑意就沒下去過。
他拿出手機，給助理發了條信息：【晚宴的事，安排的怎樣？】
然後把手機塞回口袋，朝着蘇翎喊："要不要試試一號木？那個更帶勁！"
蘇翎回頭，朝他做了個鬼臉，卻還是拿起了旁邊的一號木。沒舍得打球，而是好好的欣賞了一下。
平時蘇翎在俱樂部，可以拿來舞動的都是入門級的練習杆。而奢侈品牌的球杆，她作爲球童是偶爾拿過。但那是客人的杆，每次拿在手裏都小心翼翼的，也沒時間好好把玩。
這款球杆的甜蜜點區域更大，難怪剛才更容易打中。入門款的球杆打出來是悶“咚”聲 ，杆頭顫動到手有發麻的感覺。但這球杆清脆“鈦鈴聲”且 低餘震，擊球瞬間給球員“打透”的自信，掂量在手裏的感覺也很不同。
難怪經常聽會員在休息區討論說；奢侈球杆像“定制跑車”：讓好手能把 1% 的揮杆差異轉化爲 10 碼的距離控制；而入門球杆像“自動擋家用車”：幫你把球打起來、打直，卻限制了“人車合一”的精細操作。
以前自己沒碰杆，不知道有錢沒錢會有這麼大差異。這次，也算是林世勳讓她對很多人爲何會追求金錢多了一些了解。
陽光正好，風也溫柔。視野開闊，內心的視角仿佛也打開了一些。
有些事，或許真跟自己以前自以爲的不一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