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京城都在傳,清高孤傲的沈家貪污軍餉,落個滿門抄斬的下場。
我日日落淚,哭瞎了雙眼。
一夜之間,我成了過街老鼠,舉國唾罵的罪婦。
唯有與我青梅竹馬的太子。
依舊要與我履行婚約,甚至不惜與國爲敵。
“我不信沈家貪污,我要去稟明父皇。”
“哪怕是革了我的太子之位,也一定還沈家清白!”
衆人皆感嘆太子對我情深意重。
我感動不已,誤以爲太子真的對我用情至深。
直到大婚七日前,我終於恢復了視力。
當我滿心歡喜的想告訴他這個消息時。
卻看見太子抱着相府千金吻的忘情:
“太子哥哥,你爲我付出太多了。”
“若不是你陷害沈家貪污,恐怕遭殃的就是我相府了。”
“月兒,你放心,就算我一無所有,也一定會護相府周全。”
“待我和沈綰大婚之後,就會給沈家定罪,秋後問斬!”
我站在廂房外,眼底的愛意,早已被仇恨崩的粉碎。
原來,沈家被陷害是太子一手操盤的好戲。
原來,他所思所念的人,從來都不是我。
1.
看着屋內交頸纏綿的兩個人,我放在門上的手一點點收緊。
那個在全天下,發誓對我情深不移的人。
此刻卻抱着真正的凶手,許諾護她無恙。
沈家清白一世,世世代代都在爲陛下開疆擴土。
卻被冠上了貪污軍餉的罪名。
謝喻歡向我承諾,定會找到證據,爲爹爹翻案。
可現在,他滿口都是對沈家的算計,和對林清月的癡心。
屋內的兩人發出不明意味的水嘖聲:
“月兒,自從你幼時將我從井裏救上來。”
“我就許諾,此生我心悅之人唯你一人。”
多可笑啊。
同樣的救命之恩,他卻只在乎林清月。
我爲他失去了雙眼,他還要害我沈家。
七年前,匈奴來犯,太子掛帥親征,路途上一只毒箭飛來。
我用自己的身體替太子擋下致命的一箭。
只是這毒箭,是擦着我的雙眸過去的。
從那時後,我的眼睛便模糊不清了。
更可笑的是,當年救他的人根本不是林清月。
而是我。
我的手腕處至今還有一道疤痕,是當年在井口刮蹭所致。
只不過太子醒來,見到第一人是林清月。
便堅定不移相信是她救了自己。
原來,兩次救他,卻沒換來他的一點真心。
門被我不小心晃動,兩人立刻停下了動作。
謝喻歡快步出來,眼底閃過一絲驚慌。
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裝作看不見的樣子。
“喻歡,你在嗎?”
“阿綰,你怎麼來了?”
他扶着我慢慢走進屋,生怕我撞到東西。
當我踩到地上他們剛剛脫下的衣物時。
“這是什麼?”
謝喻歡一腳踢開那些衣物。
又示意林清月不要發出聲音。
“沒什麼,就是我剛才把外衣扔在地上了。
謝喻歡將我扶坐在椅子上:
“你行動不便,有什麼事遣人來告訴我就好。”
我衣袖下的拳頭緊握,面上卻像無事一般:
“就是想問問你,我父親的案子查的怎麼樣了。”
謝喻歡愣了一下,握住我的手:
“阿綰,證據已經收集的差不多了。”
“咱們大婚之日,我便向全天下昭告真相,爲沈家翻案。”
“你的眼睛還沒好,就不要太擔憂了。”
他說這話時,我卻沒在他的眼睛裏看出一點溫度。
我頓時覺得好笑。
到那時,恐怕不是水落石出。
而是我沈家所有人人頭落地。
這時,我看見林清月悄聲走過來。
我強迫自己眼神不看向她。
她雙手環上謝喻歡的腰,男人的耳朵瞬間紅了。
他鬆開握着我的手:
“阿綰,我去處理點公務。”
還沒等到我開口,他就迫不及待抱起林清月去到臥房內。
拉下帷帳,身影再次交疊在一起。
我只是平靜的看着這一幕,眼神沒有一絲色彩。
帷帳內的旖旎纏綿還在繼續,我的心卻一點點冷卻。
既然一切都是假的,那父親的案子我自己來查。
沈家的冤,我自己來伸。
2.
不知過了多久,他依依不舍的將林清月送走。
回頭看見我,臉上涌出歉意。
“臨時有點事,讓你久等了。”
我一眼看見他敞開的衣袍之下,盡是歡愛的痕跡。
掌心不自覺攥緊,強撐平靜:
“沒事,今天也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
謝喻歡手輕撫過我臉頰,聲音溫柔:
“太晚了就睡在這裏吧,反正你遲早是我的太子妃。”
想到那張床上發生的事我就覺得惡心。
我本能拒絕:
“不用了,還沒大婚,這樣不合適。”
他眉頭微皺,卻依舊順着我的意思:
“那我送你回去。”
月光下,他牽着我,亦步亦趨,我卻只覺酸澀。
我愛上謝喻歡時,他還是最不受寵的皇子。
我的爹娘遠在邊塞,我在京中無依無靠。
他是第一個和我說話的人。
此後在深宮之中我們相依相偎,相伴數年。
我以爲他心裏是有我的,可沒想到只是我的一廂情願。
到了房門前,謝喻歡揉了揉我的腦袋:
“早點休息。”
他轉身的瞬間,我輕聲開口:
“謝喻歡,你沒有事情瞞着我嗎?”
我看見他身子一僵,雙拳緊握:
“當然沒有,我能瞞着你什麼事情?”
也是,早知道答案的問題,何必再問?!
我平靜的點了點頭:
“路上小心。”
謝喻歡扭頭望着我的房門,眼神復雜。
翌日,距離大婚還有六日,我得盡快找到證據。
我派我的心腹丫鬟去聯系了父親在軍中的親信。
想問一些細節。
路過花園的時候,卻看見了林清月。
我本想繞開,她沖上來攔住我。
“沈綰,你一個罪臣之女,根本不配做太子妃。”
我冷聲說道:
“我父親有沒有罪,害他的人最清楚不過。”
看見她眼底的心虛,我不由冷笑。
我抬步要走時,她卻伸出一只腳想拌我。
爲了不暴露我能看見的事實,我只能假裝被絆倒向前撲去。
林清月玩味一笑,趁我重心不穩時直接將我從橋上推到水裏。
看見謝喻歡正向這邊走來。
林清月頓了一下,跟着跳下了水,大喊:
“救命!”
幼時我和謝喻歡一起出去玩時,我意外溺過水。
從那之後,我就一直怕水,而他是知道的。
卻看見謝喻歡毫不猶豫地朝林清月遊去,將她救上了岸。
四周的水像是無數只冰冷的手,拽着我往深淵裏去。
朦朧間,我好像看見小時候的謝喻歡。
他笑着對我說:
“阿綰,別怕,我會保護你的。”
可此刻,他卻爲了林清月,棄我於不顧。
緊接着,我就陷入一片黑暗。
醒來時已經是第二日,謝喻歡在我的床邊。
看見我醒來,他緊皺的眉頭舒展開。
“阿綰,你不是最怕水了,怎麼還會去湖邊?”
“要不是我及時救你,後果真是不敢想。”
我滿心苦澀。
他明明記得我怕水,卻依然選擇救林清月。
就因爲覺得我看不見,他的謊言說的就這麼理所當然。
他嘆了口氣:
“你眼睛不方便,下次去哪裏記得和我說。”
“我不允許你有一點意外。”
多諷刺啊,難道置我於險境的人不一直是他嗎?
3.
突然,他看見我腕上的疤,愣了一下:
“這疤?”
我拿衣服遮住,隨意說道:
“不小心摔得而已。”
看我不願多說,他也沒再追問。
事到如今,這一切都不重要了。
不管當初救他的人是誰,現在他愛的人都是林清月。
謝喻歡將我扶起靠在他的懷裏:
“以後想去哪裏告訴我,我陪你去。”
我緩緩開口:
“你能帶我去見見爹爹嗎?”
他愣了一下,我緊接着說道:
“爹爹的判決還沒下來。”
“更何況就算是死囚也有被探視的權利。”
“我就是想知道他有沒有事,哪怕聽聽他聲音也是好的。”
或許是對昨日落水之事的愧疚。
他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答應了。
“好,明日,我帶你去。”
謝喻歡走後,我的心腹丫鬟過來。
“姑娘你被救上來確定無事後,我去見了將軍的親信。”
“他說只要找到真正的軍餉明細清單,和運送人員名單。”
“就能洗清沈府的嫌疑。”
我心一沉,這找不到的證據直覺告訴我與謝喻歡有關。
等明日見了爹爹,或許他那裏還會有什麼信息。
第二日,謝喻歡帶我去大牢。
一進去我就看見父親被綁在架子上,渾身是血,陷入昏迷。
我心瞬間抽痛,可是我卻只能裝作不知道。
謝喻歡命人給我拿來一把椅子。
“你眼睛不便,坐在這裏就好。”
我忍着眼淚掉下來的沖動,開口時聲音卻不自覺地顫抖:
“爹爹?”
聽見我的聲音,他抬頭,聲音沙啞。
“小......綰兒。”
我的眼睛瞬間溼潤。
“爹爹,我一定會找到證據,證明沈家無罪。”
謝喻歡眼眸微動,眼神示意身邊的衙役。
那人出去後,很快拿着一個卷軸進來。
謝喻歡拿着那封卷軸,走到爹爹面前,小聲說道:
“沈公還是趁早畫押吧,還能少受點罪。”
爹爹看着他,嗤笑一聲:
“太子的話,微臣聽不懂。”
謝喻歡聞言面露慍色,命人拿了一個燒紅的烙鐵。
我看見之後,瞬間驚慌。
站起來想往爹爹的方向走,卻腿一軟,摔倒在地。
謝喻歡示意衙役將我扶起來。
毫不猶豫地將烙鐵印在了爹爹的身上。
“嘶。”
我瞬間聞到了皮膚被燒焦的滋味。
看着爹爹吐出一口鮮血,我的指甲在掌心掐出血跡。
我大喊,卻不敢暴露自己復明的事實:
“爹爹,你怎麼了?”
“謝喻歡,你在幹什麼?”
謝喻歡輕笑一聲回應我:
“無事,就是給沈公拿點吃的罷了。”
轉身卻再一次將烙鐵印上去,爹爹緊咬自己的嘴唇。
嘴角全是血跡,爹爹卻怕讓我聽見,一聲不吭。
謝喻歡俯身說道:
“沈公若是疼,不妨叫出來。”
“不知道綰兒聽見以後會怎麼樣?”
“你今日若是痛快認了罪,我向你保證會護沈綰無恙。”
“不然,綰兒眼睛看不見,出點什麼意外可不一定。”
我心像被無數針刺穿一般難受。
這就是我愛了整個年少的人,他竟用我的命威脅爹爹。
早知今日,當日他遇刺時,我就不該舍命相救。
現在他忘了我們所有的情誼,要置爹爹於死地。
聽見關系到我安危的話,爹爹遲疑了。
我看向爹爹,眼淚在眼眶瘋狂打轉。
輕輕搖頭,無聲說道:
“不要,爹爹不要。”
他愣了一下,欣慰一笑。
那一瞬,我明白,他已知曉我眼睛能看到。
爹爹嘴唇微張,慈愛的看着我:
“小綰兒,要好好活下去。”
“沈家還有你。”
他扭頭對謝喻歡說:
“你若是傷害了我女兒,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
謝喻歡揚起一抹笑:
“那是自然,我定會護綰兒周全。”
爹爹釋然一笑,在狀紙上摁下手印,卻昏了過去。
我眼淚奪眶而出。
謝喻歡扭頭看見我,面露不忍。
“放心吧,沈公沒事。”
他還在騙我。
爹爹昏迷前眼神示意我,讓我忍住。
可我全身卻止不住的發抖,最終還是哽咽開口:
“爹爹,綰兒改日再來看你。”
至少他現在還活着,我還有機會。
4.
回到馬車上,我雙手冰涼,心底對謝喻歡的恨意更甚。
見我不說話,謝喻歡像從前一樣故作溫柔:
“別擔心了,你的身體比什麼都重要。”
我冷聲說道:
“可對爹而言,沈家的清白也很重要。”
他愣了一瞬,小廝這時掀開車簾,遞給他一張紙條。
他毫無防備的打開,我餘光瞥見:
“東西已找到,放在書房。”
我瞬間了然,這大概就是親信所說的證據。
畢竟證據交給謝喻歡比任何地方都安全。
但距離大婚只剩三日,我必須要盡快拿到。
回到太子府,謝喻歡就借口有公務離開。
我吩咐心腹丫鬟,耵好他的動向。
大婚前兩日,謝喻歡外出處理事務。
我順着小路去了他的書房。
當初還是他親口告訴我的。
說有危險之時,這條小路可以通到書房的密室。
我進了書房,四處尋找。
終於在書櫃最低的隱秘處看見了一個盒子。
竟然沒有上鎖。
估計謝喻歡沒想到會有人來,畢竟正門的守衛森嚴。
打開,果然是能證明我爹清白的證據。
我將它藏好,將盒子放到原位。
正要走時,書房外邊傳來動靜,我躲進密室。
謝喻歡摟着林清月推開門:
“月兒,放心吧,一切都已經穩妥了。”
“沈將軍已經在狀紙上摁下手印了。”
“明日大婚一過,這件事就會徹底結束。”
林清月委屈的看着他:
“可是,你還是要娶沈綰。”
謝喻歡輕聲安慰:
“除了太子妃之位,我什麼都能給你。”
“至於沈綰,我已經親手害了她父親。”
“這個名份就當是補償她的吧。”
我諷刺一笑,眼角卻溼潤了。
用我沈家的清白和性命成全你們偉大的愛情。
卻用一個空有名號的位份補償我。
謝喻歡,你真是虛僞的讓人惡心。
一牆之隔。
門內,他們相擁互訴愛意。
門外,我的心死如灰燼。
回到寢屋內,我將證據放好,讓丫鬟去聯系爹爹親信。
務必在大婚前找到運送名單上的人。
一切準備就緒後,睡了這些天以來最踏實的一覺。
大婚前一天,謝喻歡親自將婚服送過來給我試穿。
“綰兒,你穿婚服的樣子真美。”
我看着鏡子裏的自己,面若桃花,但眼中無半點喜色。
謝喻歡從身後攬住我:
“今日之後,你就是我的妻,餘生我定會護你周全。”
我嘲諷一笑,謝喻歡,我不會再信你任何一句話了。
大婚當日,紅燭高照,一派喜氣洋洋的景象。
我心中卻如寒冰封凍。
謝喻歡牽着我的手,站在高台之上,接受百官慶賀。
我知道謝喻歡的袖口裏揣着爹爹摁下手印的狀紙。
他要在行禮結束後,當衆定死沈家的罪。
當禮儀司宣布典禮開始時,我甩開他的手。
他滿臉驚訝,想抓住我的手,卻再也抓不住了:
“綰兒?”
我像聽不見一般,對着坐在正位的皇上,分毫不差的跪下。
從袖口掏出一封卷軸:
“陛下,沈家有冤!”
“臣女已經找到了證據!”
“能證實沈家無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