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洲留學結束後,我背上吉他開始了流浪世界的旅程。我從愛爾蘭出發,到了土耳其,再到阿聯酋。在迪拜時,我曾糾結是北上烏茲別克斯坦,還是南下斯裏蘭卡。當時我對斯裏蘭卡的印象只有破產國和千與千尋海上小火車,查了攻略又說這個國家路況很爛不適合自由行。所以最後我決定去烏茲別克斯坦。誰料訂下了機票後,航班居然取消?無奈之下,只好改變行程去斯裏蘭卡。我沒有想到這張機票會改變我的一生。若幹年後我回想這一段經歷,我才發覺是命運在推我走。
隨着一聲轟鳴,飛機降落在科倫坡機場。我睜開惺忪的雙眼,看見外面灰蒙蒙的天,籠罩着漫長的熱帶雨林。若幹個月後,當我陪他去那層層封鎖的偏僻監獄,沿途看見的也是這樣的雨林。
下了飛機後,我打嘟嘟車前往市區。那是我第一次坐嘟嘟車,雖然空間狹小,塞滿了我的吉他和行李箱,但我感到自由又愜意。當時發了篇抖音還火了。
大概一小時的車程,我到了格蘭貝爾海景酒店,依海而建,日本人開的,環境特好,從大廳能直接看到樓下著名的千與千尋小火車。這個酒店後來發生了很多故事。
辦了入住後,我就出去玩。路上看到一幢奇特的斜樓,我還拍了照片,在路邊觀看許久。至今我手機裏還保存着那張照片。我也沒想到若幹個月後他給我租下的豪華公寓,就是這座斜樓。其實一切都有跡可循,都是命運的安排。
科倫坡正值雨季,我還沒逛一會,就下起了暴雨。天氣炎熱又潮溼,把我的好心情全破壞了。本來想找個餐廳好好吃飯,也沒心思去了。索性打車去中超買泡面回去吃。
在酒店吃完泡面,雨還是沒停。想出去看夜景的計劃又泡湯了。簡直沒地方去,旅行旅個寂寞。最後聽說酒店樓上有露天酒吧,我想着那就去喝酒。
晚上22:42,我走出房門去按電梯。那家酒店有6部電梯。電梯門開,命運的齒輪在那一刻開始轉動。他就站在那裏。
電梯裏的光線很暗,我沒注意看他的正臉。餘光掃過,只記得他穿着東南亞特有的花襯衫,身高大概180。我還以爲他是本地人。隨着電梯往上升,他突然和我說了句話:“你也來看寶石嗎?”我都沒反應過來他那福建混四川的奇怪口音,只意識到原來是中國人。我隨口應了他一聲:“啊?”
電梯門開,他也到頂層的露天酒吧喝酒。那天酒吧正好客滿,只有吧台還剩三個座位,他一個我一個,中間空一個,我倆就座。他用很蹩腳的英語和服務員說科羅娜加可樂,服務員和他說今天是斯裏蘭卡的佛教節日,全場沒有酒精。他聽不懂,只是一味地問“why?why?why?”我坐在旁邊低頭笑,沒有管他,自顧自地點了杯莫吉托。
最終他艱難地點了杯可樂。我開始打量着身旁的這個年輕人,我瞥見他在用Telegram聊天。我對這個軟件略有耳聞,好像是灰色產業專用軟件。那段時間流行電影《孤注一擲》,他的氣質很像裏面的阿才。憑借我行走江湖多年的看人眼光,我直覺這個人應該是東南亞園區的高層或者老板。直覺如此,但不確定,畢竟此前我從未接觸過這類人。我感覺這個人有意思,我猜他會和我主動搭話,我先靜靜地等。
過了會,他果然開口問我:“美女,從哪裏來?”我說迪拜,他說這麼巧,他也從迪拜來。他問我來這幹啥,我說旅遊。他有點驚訝,他說一個女生怎麼會從迪拜到蘭卡旅遊?我反問,你不也是嗎?那你在迪拜又幹啥?他回答:“開包子鋪,螺螄粉店。”
他說着自己突然笑了。我也笑了,我直接問,“不是吧?我怎麼看你像園區老板。”他頓時警覺起來:“我看着像麼?”我說不知道,就是看你和《孤注一擲》裏那個人有點像。
他愣了幾秒,又笑了:“嗯。但是我在迪拜真的有開包子鋪,螺螄粉店,哈哈。”
聊了一會,他問我下一站去哪,我說馬來西亞。他說這麼巧,他有兄弟在馬來西亞,可以給我安排接機。我心想這不會要把我賣到園區吧,但我嘴上還是很爽快地答應:“可以啊。”誰料他真給一個人打了視頻過去,“喂,這是我未來女朋友,她過幾天去馬來西亞,你安排一下。”對面是一個光頭大哥接的視頻,一臉懵地看着他:“啊?噢。好。”
他和我說了他的名字,年齡,出生地。還加了我微信。他來自一個很能吃辣的地方,但在飲食清淡的閩南地區長大。年齡剛滿三十,很年輕。
其實我出門在外都只用小號,但那天鬼使神差地給了他大號。其實做他們這一行,也從來不加微信,微信都是用來和家人聯系,真實信息更是不會和別人透露。
後來的我在東南亞遊走很長時間,至今我都不知身邊任何人的姓名,即使是最親近的朋友。但我們爲什麼會莫名信任彼此呢?很多事情已經沒有答案了。就像我也不懂爲什麼去烏茲別克斯坦的飛機會取消,那天科倫坡爲什麼偏偏下雨,酒吧又爲何只剩下三個座位。
沒有酒精的夜晚,讓科倫坡的夏天變得更加燥熱。他說他點了燒烤和啤酒,先走了。臨走時還幫我結了賬。
我問旁邊的服務員,他經常來這裏嗎?服務員小哥一臉燦爛:對啊,每次來都出手大方。我問“Is he rich?”小哥用力點頭。我從包裏拿出小費塞給小哥,邊塞邊問:“他帶女人來過這嗎”小哥開心地接過錢,說他每次都是帶一堆朋友來,有男有女,沒看見過單獨帶女人來。我說好,謝謝。小哥又一臉天真地問我“你喜歡他嗎?”我遞給他一個笑容:“你比較可愛,我喜歡你”。小哥笑得更燦爛了,我離場回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