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小時後,我就能回到我的黑土地,我的燒烤店,我真正的家。
飛機落地時,手機剛開機就收到徐母發的短信:
「若若需要靜養,你暫時別聯系我們,等她情緒穩定了再說。」
什麼玩意兒。
我笑出了聲。
點開,拉黑,一氣呵成。
抬頭就看見出口那兒,我的養父母宋大剛和李芳紅,正伸長脖子往這邊瞅。
“閨女!這兒呢!”
我媽李芳紅嗓門比我還亮,揮着胳膊就沖過來了。
一把把我摟進懷裏,身上的羊絨大衣蹭得我臉癢癢。
“哎喲我的寶,受委屈了吧?瞅瞅這小臉,都瘦了!”
我爸宋大剛站在旁邊,搓着手笑: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他倆身後,停着一輛鋥光瓦亮的奔馳大G。
車牌號五個8。
“走,回家!”
我媽摟着我肩膀,把我往車上塞。
司機是個憨厚小夥,咧嘴一笑:“姐,你可算回來了!”
我坐進後座,車裏暖烘烘的,還飄着烤地瓜的香味。
“餓了吧?媽給你帶了烤地瓜,還熱乎呢!”
我媽從保溫袋裏掏出一個,塞我手裏。
金黃流蜜,燙手。
我咬了一口,甜到心裏。
車開出機場,上了高速。
窗外是黑黢黢的田野,遠處零星有燈火。
“爸,媽,”我咽下地瓜,嗓子有點堵,“我……”
“啥也別說。”
我爸從前座轉過頭,眼圈有點紅:
“那破豪門,咱不稀罕。你媽說得對,咱家閨女,用不着受那委屈。”
我媽拍拍我的手背:
“就是!讓他們看看,離了他們,我閨女能活得更風光!”
車開了一個多小時,拐下高速,進了一個鎮子。
路越開越寬,兩旁是整整齊齊的溫室大棚。
又開了十來分鍾,停在一棟三層小樓前。
院子裏亮着燈,暖黃暖黃的。
“到了!”
我下車,抬頭看。
三層小別墅,外牆貼着暖色瓷磚,門口蹲着倆石獅子。
氣派。
但最扎眼的,是後院。
後院沒圍牆,直接連着一大片地。
黑土地。
在月光下泛着油亮的光,一眼望不到頭。
“這、這是咱家的地?”
我舌頭有點打結。
我爸背着手,挺起肚子:
“嗯,萬畝。今年種的有機玉米和大豆,收成好着呢。”
“那邊,”他指指遠處,“還有三百畝大棚,種的反季蔬菜,直供省城超市。”
“咱家還有三十二家燒烤連鎖店,市裏十家,省城二十家,外地還有兩家。”
“都是你的。”
我站在那兒,夜風吹過來,帶着泥土和秸稈的味道。
這才是家。
真真正正,踏踏實實的家。
“閨女,”
我媽摟住我肩膀,聲音軟下來:
“咱不想那些糟心事兒。明兒個媽帶你去店裏,學管賬,學經營。”
“咱家的買賣,以後都得交給你。”
我鼻子一酸,重重點頭。
“嗯!”
同一時間,八百公裏外。
徐家別墅。
徐若若坐着輪椅,腿上還打着石膏,小臉蒼白,我見猶憐。
徐母蹲在她面前,給她膝蓋上蓋毯子:
“若若,冷不冷?媽去給你倒杯熱牛奶。”
徐若若拉住她的手,眼淚“啪嗒”掉下來:
“媽,姐姐是不是永遠都不會原諒我了……”
“她怎麼能這麼說走就走……”
徐母趕緊抱住她:
“傻孩子,別提那個沒良心的!她就那脾氣,從小在鄉下野慣了。”
“你放心,爸媽永遠只認你一個女兒。”
徐父坐在沙發上,眉頭緊鎖:
“璟遲今天提議,該給你一些集團實股,讓你安心。”
“你覺得呢?”
徐若若睫毛一顫,聲音更輕了:
“爸,我都聽您的。只是……姐姐要是知道了,會不會更生氣?”
“她生氣?”
徐母尖聲道:
“她有什麼資格生氣!若若,你就是太善良!”
正說着,徐父的手機震了一下。
他點開,臉色瞬間沉下來。
是公司高層小群。
有人匿名發了一段視頻。
正是今天醫院病房裏,我穿着保潔服,用東北話狂懟全家的那段。
雖然很快被管理員撤回,但群裏已經炸了。
「這真千金……夠虎啊。」
「話說,她今天真的在十六樓掃廁所?我早上好像在洗手間看見她了。」
「徐副總這跳樓……也太巧了吧?」
「噓,別亂說。」
徐父猛地扣下手機,胸口起伏。
“怎麼了?”徐母問。
“沒事。”
徐父站起身:
“明天若若跟我去公司一趟。坐輪椅去。”
“得讓那些人看看,誰才是徐家該心疼的女兒。”
第二天下午。
徐氏集團大堂。
徐若若坐着輪椅,被徐父親自推進來。
她穿着米白色套裝,腿上蓋着薄毯,眼眶微紅,卻強撐着微笑。
“徐副總好……”
“若若姐,你沒事吧?”
幾個平時巴結她的中層圍上來,噓寒問暖。
徐若若輕輕搖頭:
“我沒事……謝謝大家關心。”
“就是……有點想姐姐。不知道她在東北,過得好不好……”
說着,眼淚又要掉下來。
衆人立刻安慰:
“若若姐你就是太善良了!”
“那種鄉下來的,根本不配當你姐姐!”
“就是,你看她昨天那副潑婦樣……”
一片附和聲中,徐若若低下頭,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弧度。
不遠處的角落裏。
顧璟遲的助理壓低聲音匯報:
“顧總,查到了。”
“宋知小姐的養父母,是宋大剛和李芳紅。”
顧璟遲皺眉:“誰?”
助理把平板遞過去。
屏幕上,是“黑金地王”宋大剛的百科詞條。
名下:萬畝黑土地,三十二家“宋記燒烤”連鎖店,年產值預估……九位數。
還有幾張照片。
宋大剛站在田埂上,背着手,笑容憨厚。
身後是望不到頭的黑土地,在陽光下泛着油光。
顧璟遲盯着屏幕,指尖微微收緊。
助理小聲補充:
“另外,昨晚宋小姐回東北的航班……是經濟艙。”
“但接她的車,是奔馳大G,車牌五個8。”
顧璟遲抬起眼。
目光穿過大堂,落在輪椅上的徐若若身上。
她正楚楚可憐地接受衆人的安慰,手指輕輕絞着毯子邊緣。
顧璟遲突然想起昨天病房裏,我摔門而出前說的那句話:
“這親,誰愛認誰認!”
那麼幹脆。
那麼……不屑。
“顧總?”
助理喚了一聲。
顧璟遲收回視線,聲音聽不出情緒:
“知道了。”
“另外,去查一下,昨天那段視頻,是誰發到群裏的。”
“是。”
助理轉身離開。
顧璟遲站在原地,又看了一眼徐若若。
她正好抬頭,對上他的視線,立刻露出一個柔弱又依賴的微笑。
顧璟遲頓了頓。
然後,抬步朝她走去。
東北,傍晚。
我系着圍裙,在自家燒烤總店的櫃台後學對賬。
店裏人聲鼎沸,炭火“滋啦”作響,肉香混着孜然味,飄得滿屋都是。
玻璃門外,一輛黑色邁巴赫突兀停下。
顧璟遲扶着輪椅上的徐若若,徐父徐母跟在後面,一家四口,穿着高定,踩着皮鞋,踏進了我這“煙熏火燎”的燒烤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