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種種的痛苦仿佛刻進了靈魂裏,我暗暗捏緊手指,恨不得直接將眼前的人全都千刀萬剮,食其血,啖其肉。
“沈蘭舟,你又發什麼脾氣?明珠跟你說話呢,你沒聽到嗎?”
我媽提高了嗓音皺着眉說。
那不容置疑的聲音叫我忍不住看過去,和記憶裏那張刻薄無情的臉重疊在了一起。
我咧了咧嘴角,忍不住笑了。
明明是這個家的親女兒,明明家裏只有我一個是親生女兒。
卻要在家中排第二!
“妹妹,你怎麼了?不開心嗎?是不是覺得我這個平安符不好啊?”
沈明珠咬着嘴唇,似乎小心翼翼地問。
可是,針鋒相對那麼久,我對她太熟悉了。
裝的!
都是裝的!
我深吸一口氣,臉上的笑意逐漸暈開。
“怎麼會?回來這麼久,姐姐第一次送我東西,我有點兒意外。”
“還以爲姐姐這輩子都不願意好好跟我說話呢。”
話音剛落,我媽已經迫不及待爲沈明珠沖鋒陷陣了。
“你這說的叫什麼話?明珠什麼時候不好好跟你說話了?你自己心胸狹隘,少把問題怪到別人頭上!”
沈明珠也適時地垂下了頭,似乎委屈極了。
“對不起妹妹,都是我不好,是我占了你的身份,讓你受了這麼多年的苦,你心裏一定很怨我吧?”
“可是,爸媽養了我這麼多年,我只想多多報答他們……”
“沈明珠你少在這兒陰陽怪氣!”沈明珠的話還沒說完,我媽就心疼地把她抱進了懷裏,死死摟住,“我告訴你,你願意也得願意,不願意也得願意!在我心裏,明珠就是我的親生女兒!”
餘鶴揚也走了過來。
他眉心微斂,好丈夫般地拍了拍我的肩,卻是說:“明珠身體不好,你別那麼計較。”
“況且,法蘭寺那麼遠,那麼高,明珠親自爬上去爲你求平安符,你有再多的不滿也該散了。”
幾個人一唱一和,有軟有硬,若不是已經經歷過一遭,說不定這次又要被他們騙了。
我咧了咧嘴角,看戲一樣看着幾人。
“媽,老公,你們說什麼呢?我剛才不是說了,我只是意外,你們那麼大反應幹嘛?”
我無所謂地在一旁坐了下來,吃起了水果。
這進口的空運過來的水果就是不錯,我直接吃了大半盤鮮荔枝。
幾個人面面相覷,我又進了廚房,吩咐吳媽給燉一道荔枝雞湯。
吳媽爲難地看向我媽季清秋。
家裏的各種東西一直以來都最先緊着沈明珠的!
我故意摸了摸肚子,“吳媽不會嗎?那我還是出去吃好了,剛才吃荔枝想到這一口,就非得吃上不可。”
我作勢往外走,順便叫餘鶴揚。
沈明珠連忙說:“怎麼不會呢?吳媽會做。吳媽,快給妹妹做吧。”
我就知道會是如此。
上輩子死前雖然不明白這個平安符是怎麼用的,但整個孕期,沈明珠、餘鶴揚,都非常乖覺。
直至我生產完的那一刻。
我又催促了兩聲,坐下來等着吳媽去做荔枝雞湯。
沈明珠看了眼餘鶴揚,餘鶴揚站起來直接對沈明珠說:“你不是說項目方案做出來了?走,帶我去看看。”
季清秋笑呵呵地道:“去吧去吧,明珠第一次跟項目,鶴揚你多指點。”
一轉頭,她又拉着臉對我說:“你別整天那麼小心眼,雖然鶴揚和明珠是一起長大的,但你要相信他們!”
我翻了個白眼,心底暗暗罵了一聲,腦殘!
這對渣男賤女恐怕看項目是假,廝混偷情才是真!
我懶得理會他們說什麼,只當沈家和餘家是自己暫時的客棧,我只要在這裏吃好喝好就行了。
順便我翻出了一個許久不曾聯絡過的人。
消息剛發過去,那邊立刻回復。
【星星,怎麼了?是不是遇見什麼事了?】
這是我一起玩到大的好閨蜜,燕雲舒。
而在那個荒僻的小鎮上,我的名字叫作紀星辰。
回到沈家後,他們說星辰這個名字把明珠蓋過去了,硬是給我改了名字叫作沈蘭舟。
其實從那一刻我就蓋明白的,若是真愛,怎會如此?
我想了想,給她發了一條消息。
晚上回家時,我告訴餘鶴揚我養父的忌日快到了,我要回去祭拜一下。
吃飽喝足的餘鶴揚心情正好,聞言皺了皺眉。
在他的意識裏,向我養父母那樣的下等人死了,和死了一只螞蟻沒什麼區別。
回去祭拜簡直就是浪費時間。
但或許是想到了我肚子裏的孩子,他強自忍下了情緒,問要不要陪我一起。
“不用了,你公司事忙,我自己可以。”
餘鶴揚再次看了我一眼,似乎在驚訝我爲什麼不像以往一樣纏着他,要他陪着一起。
可是,經歷過一次,我怎會繼續自取其辱?
當天晚上,我就定了機票。
次日下午,就回到了我長大的那座小城。
燕雲舒親自前來接我,目光掃過我的肚子,她面有不忍。
“星星,真的要這樣做嗎?”
我摸了摸尚未隆起的肚子。
踟躕了片刻,還是點了點頭。
餘鶴揚不配我給他生孩子,就算勉強出生,沒有愛的家庭,等待這個孩子的也只有無盡苦楚,還不如不來。
燕雲舒嘆了口氣,帶着我去了醫院。
她早已幫我用她的名字掛了號,我只要進去就好了。
躺在床上,我最後一次摸了摸小腹,心裏道了聲對不起,合上了雙眼。
手術進行得很順利,不到一個小時就結束了。
燕雲舒扶着我上了車,將我帶回家中。
見我臉色蒼白,她滿面不忍,“星星,你到底怎麼了呀?”
上輩子離開後,我一味沉浸在父母兄長和老公的愛都不屬於我的惶惑之中,再不曾跟她聯系。
直到死。
聽說我死的消息之後,燕雲舒和她的哥哥燕綏之千裏迢迢跑來找我。
他們不相信我就那麼死了。
更是賣了伯父伯母留給他們的房子,向醫學院贖回了我的屍骨,爲我下葬。
何其有幸,我擁有這樣的朋友!
我靠在燕雲舒懷裏,搖了搖頭。
“我讓你找的……”
“早就準備好了。”
燕雲舒驅車帶我去了我們小時候最怕去的一戶人家。
並不明亮的廳堂一進去就給人一種森然的感覺。
老奶奶坐在一把椅子上眯着眼睛看着我們,尚未說話,她已經向我招了招手。
“丫頭,把你的東西拿出來吧。”
我解下脖子上的平安符,遞了過去。
老奶奶掏出裏面暗黃色的符紙,湊到燈下看了看,鼻子裏噴出一口氣,哼了一聲。
燕雲舒心直口快,直接問:“奶奶,這是幹什麼用的?”
“換命符。”
“什麼?”燕雲舒驚呼。
我的心口也跟着一跳。
老奶奶又眯着眼把我拉到燈下看了好一會兒,嘆了口氣。
“你這丫頭,是第二次被人換命了啊。”
“他們應該算出了那個丫頭命不好,第一次就她和你換了身份,對不對?”
我點頭。
“這次如果成功,你就離死不遠了。”
“所以,這張符紙不是祈求平安的平安符,而是把我的命徹底還給她?”我忍不住文。
“對,你的命,你一生的福氣、運勢,都會被吸到她身上。”
“她的厄運會全部轉移到你的身上,這張符紙佩戴期間,你想做什麼,她就想做什麼,就像連體嬰兒一樣。”
竟然是這樣!
我恍惚着跌坐進椅子裏。
可笑我上輩子想方設法想讓自己配得上餘鶴揚,殊不知在他們眼裏,我本身就是一個笑話!
燕雲舒憤然不已。
但比起憤怒,她更着急地是:“奶奶,有沒有辦法解啊?”
老太太枯樹枝一樣的手從抽屜裏拿出一塊玉佩遞給我,“戴這個吧,保你萬物不侵。”
我道了謝,忽而想到什麼,又問:“奶奶,這張符紙是不是戴在任何人身上都可以與那個人互換?”
“不光是誰,任何東西上都能互換。”
這真是……太好了。
我拿出事先準備好的另外一個與沈明珠送我的一模一樣的平安符福袋,將玉佩放了進去,掛在了脖子上。
準備要走時,老奶奶突地又叫住我。
“丫頭,你那段婚事,怕是也要借你的運啊。”
“什麼?”我錯愕不已。
但老奶奶這麼一說,我想起來了。
結婚之前,我和餘鶴揚的確合過八字。
而在此之前,沈明珠和餘鶴揚也合過八字。
我不懂,“可我和沈明珠好像是在同一家醫院,同時出生的啊。”
老奶奶再次搖頭,“依然是不一樣的。不過,你戴着那塊玉佩,誰都沒法借你的運了。”
我再次道謝。
離開時,把那張符紙平安符也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