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輝學院的清晨總是從星塵鍾的第七次鳴響開始。
淡紫色的魔法薄霧尚未完全散去，懸浮在雲端的學院廣場上已經擠滿了新生。清一色的少女們穿着剪裁精致的魔法袍，袍角繡着代表各自家鄉世界的徽記——火焰紋、水波紋、冰晶、雷雲……她們彼此用清脆的笑聲和閃爍的魔法光點交流着，空氣裏彌漫着花香、星塵粉末和少女們特有的活力氣息。
直到段笑笑踏出傳送陣。
廣場上的聲音出現了明顯的斷層。
他穿着臨時發放的、明顯不合身的素色學徒袍——星輝學院三千年校史中從未準備過男性尺寸的制服，這件是昨晚倉促用變形魔法改出來的。黑發在魔法世界的微風中有些凌亂，身高一米七八的身形在這群平均身高不超過一米六五的魔法少女中間，顯得格外突兀。
更重要的是——他是男的。
“看那邊……”
“真的招了男生？”
“聽說魔力親和度測試是零呢，魔法絕緣體……”
細碎的議論聲像水波一樣蕩開。段笑笑繃緊臉，目不斜視地跟着引導光球穿過人群。他能感覺到背後的目光幾乎要把他燒穿——好奇的、驚訝的、嘲弄的、鄙夷的，還有少數帶着善意的同情。
三個月前，他還是個在第七物質界“灰燼星”垃圾場撿零件的少年。父母早逝，靠翻找廢棄機械零件糊口。直到那個星空異常明亮的夜晚，一封裝裱着星辰碎片的錄取通知書憑空出現在他破爛的床頭。
銀河魔法殿堂直屬的星輝學院，建校三千年來第一次招收男性學員。
理由欄只有一行字：“特殊靈魂特質評估，建議破格錄取”。
段笑笑至今不知道“特殊”在哪裏。他只知道，這是離開垃圾星的唯一機會。
“這邊。”引導光球停在一座倒金字塔形的懸浮建築前，用機械化的女聲說，“星辰大廳，新生報到處。”
大廳內部比外面看起來更宏偉。穹頂是流動的星空投影，十二根鑲嵌着元素水晶的巨柱環繞四周。已經有數百名新生排成數列長隊——清一色的少女隊伍中，段笑笑的出現再次引發了小範圍的騷動。
他默默走到隊伍末尾，前面幾個少女回頭看他，又迅速轉回去竊竊私語。
“學號518，段笑笑。”登記處的女導師推了推水晶眼鏡，聲音平淡無波，“特殊錄取生。去那邊做魔力親和度測試。”
她指的方向，大廳中央已經亮起了十二根測試水晶柱。
測試過程對段笑笑來說是一場公開處刑。
當第五百一十七名新生——一個扎着雙馬尾、火系親和七節的雀斑少女歡快地跑回隊伍後，整個大廳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段笑笑身上。
他走到測試區，按照指示將手依次放在十二根水晶柱上。
火系柱——毫無反應。
水系柱——毫無反應。
風系、土系、雷系、冰系、光系、暗系……
一根根試過去，十二根柱子安靜得像普通石頭。大廳裏從最初的竊竊私語，到後來的寂靜，再到壓抑不住的低笑。
“真的是零……”
“魔法絕緣體怎麼進的星輝？”
“男生果然不行吧……”
段笑笑的手按在最後一根代表“空間系”的水晶柱上，指節因爲用力而發白。他能感覺到，體內深處有什麼東西在躁動——那是一塊黑色的碎片，三個月前隨着錄取通知書一起出現在他胸口，此刻正微微發熱。
但水晶柱就是沒有任何反應。
“測試完畢。”高台上的主考導師——一位穿着月白色星紋長袍的中年女性——用公式化的聲音宣布，“段笑笑學員，魔力親和度：全屬性零。記錄歸檔。”
段笑笑收回手，轉身走回角落。他能感覺到各種目光，其中最刺人的一道來自測試區旁的那個銀發少女。
藍冰璃。
她穿着冰藍色鑲邊的魔法袍，銀白色長發用簡單的冰晶發飾束起，面容精致得如同人偶，卻冷得沒有一絲溫度。胸前的徽章是三顆環繞的星辰——星辰魔女境界的標志。她是本屆新生首席，冰魄一族的嫡系天才，也是段笑笑所在班級的導師助理。
當段笑笑經過她身邊時，聽到她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說：
“廢物就不要浪費學院資源。”
段笑笑腳步一頓，抬眼看向她。藍冰璃冰藍色的眼眸裏沒有任何情緒，就像在陳述一個客觀事實。
“我會證明你錯了。”段笑笑說。
藍冰璃嘴角勾起一絲極淡的弧度，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她沒有再說話，轉身離開了測試區。
分班結果在午飯後公布。
段笑笑被分到了“特殊指導班”——一個只有三名學員的班級，專門收容那些因爲各種原因魔力發展異常的“問題學生”。教室在學院最偏遠的東側塔樓底層，一間原本用作儲藏室的小房間。
他推開門時，另外兩名學員已經到了。
一個是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的少女，穿着過大的黑袍，縮在角落的椅子上，正盯着自己掌心凝聚的一團灰霧發呆。另一個是矮個子、皮膚呈岩石質感的女生，她坐在桌上，正用魔法將一塊石頭捏成各種形狀。
講台後站着他們的導師。
那是個看起來不過二十出頭的年輕女性，穿着樸素的淺灰色魔法袍，戴着一副圓框眼鏡，懷裏抱着一本厚得離譜的古籍。她的頭發是溫柔的亞麻色，鬆鬆地束在腦後，幾縷碎發垂在頰邊。
“你們好，”她的聲音軟綿綿的，像剛出爐的棉花糖，“我是雲薇，負責你們的理論指導和基礎訓練。”
她看向段笑笑，眼鏡後的眼睛彎成溫柔的月牙：“特別是你，段笑笑同學。殿堂那邊的評估報告我看過，你的靈魂結構很特殊。常規測試測不出來是正常的。”
段笑笑愣了愣：“真的？”
“嗯，”雲薇認真點頭，走到他面前，“不過這不代表你就能輕鬆變強。相反，你可能需要付出比常人多幾倍的努力，才能找到屬於自己的魔法路徑。”
她伸出手，指尖泛起溫暖的淡金色光暈：“介意我檢查一下你的靈魂狀態嗎？只是初步探測，不會傷害你。”
段笑笑猶豫了一秒，點頭。
雲薇的食指輕輕點在他眉心。
溫暖柔和的力量探入體內，像春天的陽光照進冰冷的房間——然後，段笑笑胸口的黑色碎片突然劇烈震動起來！
“咦？”雲薇驚訝地睜大眼睛，“這是……”
她的話沒說完，那股溫暖力量突然被一股強大的吸力拽向碎片。雲薇身體一晃，差點摔倒。段笑笑下意識扶住她的手臂。
兩人的皮膚接觸的瞬間，一股奇異的共鳴產生了。
段笑笑看到雲薇眼鏡後的瞳孔微微放大，她似乎也很震驚。幾秒後，她收回手，後退了一步，臉頰泛起淡淡的紅暈。
“抱歉，我……”
“剛才那是？”段笑笑問。他能感覺到，胸口的碎片安靜下來了，而且……似乎多了一絲溫暖的氣息。
雲薇推了推眼鏡，掩飾自己的慌亂：“你的靈魂深處，有一個……非常特別的東西。它在吞噬我的探測魔力。而且，我們之間似乎建立了某種……初步的靈魂鏈接。”
“鏈接？”
“就像魔法契約的雛形。”雲薇解釋道，聲音越來越小，“理論上，導師和學員之間會有教學鏈接，方便能量引導，但剛才那種程度……更像是靈魂層面的共鳴。這很少見。”
角落裏的蒼白少女和岩石女生都好奇地看了過來。
“這對您有害嗎？”段笑笑問。
“暫時沒有。”雲薇搖頭，深吸一口氣，恢復了溫和的笑容，“反而……我覺得這對你的學習可能有幫助。從今天起，每天放學後，你可以來找我單獨輔導。我們一起研究你的特殊情況，好嗎？”
“謝謝雲導師。”
“叫我雲薇就好。”她微笑，“我們班的氛圍比較輕鬆。”
第一堂課，雲薇講的是《魔法能量基礎論》。她的理論水平極高，把復雜的靈魂共振、元素親和、魔力回路等概念拆解得清晰易懂。段笑笑聽得入了神——這是他第一次系統地接觸魔法理論。
下課時，另外兩名學員先離開了。雲薇叫住段笑笑，遞給他一本手抄筆記。
“這是我根據你的情況整理的基礎冥想方法，”她說，“和教材上的通用方法不同，這個更注重內在能量的感知和引導。你……你體內的那個東西，可能需要特殊的喚醒方式。”
段笑笑接過筆記，看到扉頁上娟秀的字跡：“致段笑笑同學——相信自己的獨特。”
他抬頭看向雲薇，認真地說：“我會努力的。”
“我相信你。”雲薇微笑，臉頰又微微泛紅，“那麼，明天放學後見。”
傍晚的學院食堂熱鬧非凡。
段笑笑端着餐盤，找了個最角落的位置坐下。周圍全是三五成群的少女，他孤零零一個人，顯得格外扎眼。
剛吃了幾口，一個餐盤“砰”地放在他對面。
抬頭，是藍冰璃。她端着簡單的素食餐點——幾片魔法蔬菜和一塊發光的水果，面無表情地在他對面坐下。
段笑笑皺了皺眉：“有事？”
“雲薇導師給你開小灶了？”藍冰璃開門見山。
“你怎麼知道？”
“我是班級導師助理，有權了解特殊學員的輔導情況。”藍冰璃用叉子撥弄着蔬菜，“提醒你一句，雲導師雖然理論水平很高，但她自己也還是正式魔女巔峰，實戰經驗有限。你不要抱太高期望。”
段笑笑聽出了言外之意：“你是說，跟着她學不到真東西？”
“魔法終究是力量。”藍冰璃抬起眼，冰藍色的眸子冷得像深冬的湖面，“沒有力量的理論，只是空談。而你現在最缺的就是力量。”
“所以？”
“所以，如果你想快速變強，我可以給你指條路。”藍冰璃的聲音依然冰冷，“學院西區的‘熔爐’，那裏有個人或許能幫你。代價是，你要成爲她的實驗品。”
段笑笑盯着她：“爲什麼幫我？”
“我不是在幫你。”藍冰璃站起來，端起幾乎沒動的餐盤，“我只是不想看到我們班有人因爲太弱而拖後腿，最後被強制退學。那會影響我的評價。”
她轉身離開，走了兩步又停下，沒有回頭：“那個人叫炎雨晴。如果你決定去，報我的名字。但記住——後果自負。”
炎雨晴。熔爐。
段笑笑記下了這個名字。
他低頭看向自己的手掌，握緊，鬆開。胸口那塊黑色碎片似乎在微微發燙，仿佛在回應着什麼。
“棒棒棒。”他低聲說，這是他在垃圾星養成的習慣——用這三個字給自己打氣。
既然常規的路走不通，那就走不常規的。
夜幕降臨時，段笑笑在自己的單人宿舍裏嚐試雲薇給的冥想方法。
盤膝坐在床上，按照筆記上的引導，將意識沉入體內。他能感覺到胸口碎片的溫熱，也能感覺到體內空蕩蕩的魔力回路——那是所有魔法師都有的能量通道，但他的回路似乎處於休眠狀態。
一個小時後，他疲憊地睜開眼。
進展微乎其微。
煩躁地走到窗前，他看向夜空。魔法世界有兩顆月亮，一銀一紫，星辰格外明亮。從這個角度，能看到學院最高的建築——星辰殿的尖頂，在月光下泛着神秘的光澤。
胸口碎片突然劇烈發熱！
段笑笑捂住胸口，感覺到碎片在震動，一種強烈的牽引感指向星辰殿的方向。與此同時，破碎的畫面在腦海中閃現：黑色的權杖、碎裂的星辰、一個女性的背影……
還有一行扭曲的文字，直接烙印在意識裏：
「星辰殿……底層……共鳴……」
文字持續了三秒，消散了。
段笑笑心髒狂跳。他看了眼時間——晚上九點二十。學院宵禁是十點，但星辰殿作爲學院重地，肯定有守衛。
去，還是不去？
碎片又傳來一陣溫熱，仿佛在催促。
段笑笑換上深色的便服，深吸一口氣。
“棒棒棒。”
他溜出房門，融入夜色。
特殊學員宿舍區距離星辰殿有將近二十分鍾路程。段笑笑靠着在垃圾星練就的潛行技巧，避開主幹道上的魔法路燈和巡邏的學院守衛，沿着花園小徑快速移動。
接近星辰殿時，他躲在一叢發光的“星淚灌木”後觀察。
星辰殿是一座哥特式建築，高聳入雲，外牆覆蓋着銀白色的魔法金屬。大門緊閉，門前站着兩名身穿星辰紋章戰袍的守衛，她們手持法杖，氣息強大——至少是正式魔女級別。
繞過去？不可能。段笑笑能感覺到，整個建築被一層無形的魔法結界籠罩。
就在他思索時，胸口碎片傳來一股強烈的牽引感——不是指向大門，而是指向星辰殿側面的一堵石牆。
他悄悄摸過去。那是一面爬滿發光藤蔓的普通石牆，看不出任何特別。但碎片的熱度在這裏達到頂峰，甚至開始輕微震動，與牆內的某種東西產生共鳴。
段笑笑把手按在牆上。
奇跡發生了。
牆面如同水波一樣蕩漾開來，露出一個僅容一人通過的洞口。洞口內部是向下的螺旋階梯，深不見底。
沒有猶豫，段笑笑鑽了進去。
就在他進入的瞬間，牆面恢復原狀。
階梯盤旋向下，由牆壁上發光的苔蘚提供照明。段笑笑走了大概十分鍾，終於到達底部。
這是一個圓形的地下密室，直徑約二十米，牆壁上刻滿古老的星辰符文。密室中央有一個石台，石台上方懸浮着一塊黑色的碎片——和他胸口那塊一模一樣，只是更大一些，有半個手掌大小。
兩塊碎片同時震動，發出低沉如心跳的嗡鳴。
段笑笑走向石台，越靠近，胸口的碎片就越熱。當他站在石台前時，兩塊碎片同時爆發出刺目的黑紅色光芒！
懸浮的那塊碎片化作一道流光，射向他胸口。
融合的過程並不痛苦，反而有一種奇異的充實感。段笑笑能感覺到，新碎片填補了原有碎片的一部分裂紋，形成了一個更完整的菱形結構。同時，海量的信息涌入腦海——
破碎的畫面：一個手持黑色權杖的女性身影，站在星空之中，權杖頂端鑲嵌着十二顆星辰。權杖崩碎，星辰四散……
斷裂的知識：關於吞噬、轉化、兼容的法則碎片……
陌生的記憶片段：星隕之地、觀星者廢墟、一個坐標……
最後是一段清晰的意念：「暗影星辰權杖，司掌吞噬與轉化。汝爲第二碎片的共鳴者……」
信息流停止時，段笑笑渾身被汗水溼透。他扶着石台，大口喘息。
胸口，現在有兩塊碎片拼接在一起，形成一個不規則的菱形，裂紋中流淌着暗紅色的光。他能感覺到，一股全新的力量在體內流淌——黑暗、深邃、帶着吞噬一切的氣息。
他抬起手，意念微動。
一團暗紅色的能量在掌心凝聚。它不像教科書上描述的任何元素魔法，更像是一種原始而霸道的力量。段笑笑嚐試控制它變形——能量順從地化作一個小球，又拉伸成細線，再散成霧氣。
“成功了……”他喃喃道。
雖然還很微弱，但這是從零到一的突破。
就在此時，密室裏突然響起尖銳的魔法警報聲！刺耳的鈴音從上方傳來，牆壁上的符文開始閃爍紅光。
段笑笑臉色一變——肯定是剛才的能量波動觸發了警報。
他轉身沖向階梯，以最快速度向上奔跑。沖出牆面時，他看到遠處的守衛正在朝這邊趕來。他立刻鑽進灌木叢，沿着來時的路拼命逃跑。
回到宿舍，鎖上門，段笑笑靠在門板上，心髒狂跳。
但嘴角卻忍不住上揚。
他成功了。得到了第二塊碎片，覺醒了屬於自己的魔力。
洗漱後躺在床上，段笑笑看着天花板，感受着胸口碎片傳來的溫熱，和體內緩緩流淌的暗紅色能量。
明天，他要去找雲薇，問問這種魔力到底是什麼。
還要去會會那個炎雨晴，看看藍冰璃所謂的“快速變強之路”是什麼樣子。
而在星辰殿地下密室觸發警報的同時，學院最高處的觀星塔頂層，一位穿着星輝長老袍的老婦人緩緩睜開了眼睛。
她面前的水晶球中，正映出段笑笑從密室逃出的模糊畫面。
“暗影星辰的碎片……終於蘇醒了。”老婦人喃喃自語，枯瘦的手指在水晶球表面輕輕劃過，“通知星瑤小姐，她等待的‘變數’，已經入場了。”
水晶球光芒一閃，一段加密訊息化作星光，射向學院深處的某座豪華別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