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8年，軋鋼廠車間。
工歇的哨聲刺破了沉悶的空氣，車間內，汗水混合着金屬屑的味道彌漫開。
工人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起，捧着搪瓷缸子灌着涼白開。
或是吞雲吐霧，扯着閒篇。
劉海中用掛在脖子上的毛巾，胡亂擦了把臉上的油汗。
車間裏，熱得勻乎。
他打算找個地方坐下，歇歇腳，喘口氣。
他腆着微微凸起的肚子，雖說現在只是個六級鍛工，但那派頭，不知道的還以爲是車間主任下來視察了。
“二大爺，歇着呢？”
一個溫和的聲音從旁邊傳來。
劉海中一扭頭，看到了笑眯眯的易中海。
“呦！一大爺呀！”
劉海中應了一聲，下意識挺了挺腰板。
易中海是廠裏的八級工，也是四合院的一大爺。
平日裏說話做事，總透着一股子讓人挑不出毛病的公正勁兒。
而劉海中，在院裏，他是二大爺，在軋鋼廠裏，易中海這八級工的身份，可比他硬氣不少。
易中海很自然地走到劉海中身邊，隨口嘮家常般：
“剛聽幾個小年輕在那兒說，又要畢業，廠裏也要添新人了。”
“我記得你們家光齊，今年不也要大學畢業了？”
“日子過得可真快，眼瞅着這孩子就要成國家棟梁了！”
一提及大兒子劉光齊，劉海中臉上的疲憊，迅速被得意取代，眉毛都快飛起來了：
“可不是嘛，就這幾天的事！”
“清華大學！機械制造系！”
“畢業典禮都給我們發了通知，要請家長去呢！”
他特意強調“清華大學”四個字，仿佛這幾個字本身就帶着金光！
“了不得！”
易中海豎起大拇指，臉上堆滿了贊嘆：
“咱們院裏，不！咱們這片胡同，能出個清華的大學生，那可是頭一份！”
“光齊這孩子，打小，我就看他有出息！”
這話搔到了劉海中的癢處，他笑得見牙不見眼，卻故作謙虛地擺手：
“唉，孩子自己爭氣！我們當家長的，也就是給他提供了點條件。”
易中海笑了笑，話風看似不經意地一轉：
“大學畢業，分配方向定了沒？”
“以光齊這學校和專業，肯定都是好單位？”
劉海中聞言，更加得意。
但他其實對具體的分配政策一知半解，全憑着對大學生三個字的盲目崇拜和想象：
“那肯定差不了！”
“大學生畢業就是幹部，國家包分配，去哪都是重點培養對象！”
“具體嘛，還沒透露，說不定能來咱們軋鋼廠。”
他語氣裏，帶着一種“我兒子天下第一，去哪都屈才”的篤定。
易中海聽着，眼裏不易察覺地閃過一絲晦暗。
他看着劉海中那副尾巴快要翹到天上去的模樣，心裏非常不舒坦。
劉海中本就是個官迷，要是他大兒子真分到了軋鋼廠，甚至更好的單位當了幹部！
那劉海中以後，不論在四合院裏，還是軋鋼廠裏，還不得橫着走？
自己這一大爺的威信，恐怕更要被壓下一頭！
易中海想着要攪和攪和，心裏盤算着，臉上卻露出更誠懇的笑：
“咱們這重工業是好，鍛煉人。”
“不過二大爺，有些話我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劉海中大手一揮：
“嗨，一大爺！您跟我還客氣啥？有話直說。”
易中海壓低了點聲音，顯得推心置腹：
“你看啊，像咱們軋鋼廠，技術骨幹多，大學生雖說稀罕，但也不是沒有，去年不就來了一個。”
“光齊來了，要像他一樣從技術員幹起，一步步往上爬，少不了熬年頭。”
“但有些單位，它不一樣！”
劉海中果然被吸引：
“哦……怎麼個不一樣法？”
易中海仔細觀察着劉海中的表情，緩緩吐出三個字：
“食品廠。”
劉海中果然皺起了眉頭，語氣中帶着不屑：
“食品廠？那地方跟我兒子學的機械制造有啥關系？不行！不去！”
易中海早有準備，不慌不忙地畫起餅：
“二大爺，你這想法就窄了！”
“食品廠怎麼了？那也是大廠！關鍵是它輕快啊！福利也好，經常能分點糖、餅幹、罐頭什麼的，家裏日子過得滋潤。”
“更重要的是……”
易中海湊近了些，聲音裏帶着誘惑：
“我有個遠房表親，在區食品廠當個副廠長，手裏有權。”
“光齊要是去了，專業是稍微不對口點，但人家是清華大學畢業生啊！肯定會重點照顧。”
“起步可能就是個車間副主任，這可是實打實的領導崗。”
“你想想，以光齊的聰明勁兒，有熟人幫襯，再加上清華大學畢業生的身份，熬上幾年資歷，當個廠長，那也不是不可能！”
劉海中眼睛瞬間直了：
“廠長？”
他呼吸都急促了幾分。
當官，那可是他劉海中夢寐以求的事情！
“廠長”兩個金光閃閃的大字，瞬間化作一把鑰匙，打開了他心裏那扇名爲欲望的門！
什麼專業對口，什麼技術夢想？
哪有當官來得實在！
這輩子，劉海中自己是沒指望了，可兒子能當上官兒，那也是光宗耀祖！
可劉海中還有些殘存的猶豫：
“就是這機械專業……”
易中海一擺手：
“嗐！活人還能讓尿憋死？”
“當領導，需要的是管理能力！是大局觀！具體技術活，有技術員呢。”
“重要的是那個位置！”
“食品廠的廠長，說出去，那也是正經八百的國家幹部！”
劉海中徹底被說動，臉上泛着興奮的紅光。
仿佛已經看到劉光齊坐在廠長辦公室裏的樣子：
“對對對！一大爺，您說的在理！還是您想的周到！”
“當官，啊不是！是爲國家做貢獻！在哪不一樣？重要的是崗位！”
“我回頭就跟光齊說說！”
易中海看着劉海中那副陶醉於廠長父親美夢中的表情。
心底冷笑，面上卻是一副“我也是爲你們好”的和善模樣。
他笑着說：
“我也是這麼一提，具體還要看國家的分配。”
“不過這事你先心裏有數，有機會就得爭取，對吧？”
劉海中連連點頭，再看易中海，覺得一大爺真是全院最明白、最熱心腸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