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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後再見霍慕白時,他從落魄家奴,變成人人敬重的鎮北大將軍。
我這個宰相千金,成了替公主和親的短命鬼。
“我奉命護送和親使團出塞,三日後接你啓程。”
霍慕白神色冷淡,言語譏諷。
“季小姐向來貪慕虛榮,如今頂着公主頭銜,攜萬兩黃金嫁北夷六十歲可汗,可算得償所願?”
身邊的丫鬟紅着眼想要張嘴,被我攔住。
“霍將軍,您該尊稱我一聲公主殿下。”
霍慕白拂袖而去時,我癡癡望着他的背影。
“小姐,你苦等他五年,爲何不......”
爲何不告訴他,當年拋棄非我自願?
讓他知道連我父兄落獄都是因他之故嗎?
不,有他爲我送嫁千裏,已經是我求來的結果。
山水一程,就當我們赴了白首之約。
......
我坐在左相府曾經的閨房裏,恍如隔世。
“小姐,和親的嫁妝今夜就會送到府上,明日一早霍將軍帶使團接您出塞。”
丫鬟吉祥替我打理毛躁的發絲,聲音悲切。
“挺好。”
能逃離那個魔窟,還能換父兄一條活路,很值得。
“當年左相府門庭若市,如今嫁女卻冷清至此,還真是可笑。”
房門被大力推開。
我驚地站起身子。
霍慕白眉眼深邃,周身帶着鐵血煞氣。
“鳳儀公主明日就要離京,怎麼你那賣女求榮的父兄也不來送你一程?”
霍慕白七日前才回京述職。
自然不知道,我那遠在江南查賦稅案的父兄,早被壓入了京都密牢。
罪名是,包庇前太子餘孽。
近三個月來,家人酷刑加身,我墮入煉獄,誰也沒撬開我們季家人的嘴。
所以至今無人得知,前太子遺孤會是恨季家入骨的霍慕白。
我故作鎮靜,仰起高傲下巴。
“我父兄身受皇恩,乃文官之首,他們爲陛下解憂不在京中,我也被接入皇宮照拂,我家的恩寵霍將軍不是最明白的嗎?”
霍慕白眉頭鎖緊幾分。
“我此番和親,是長公主出嫁的儀制,全天下有幾人如我這般榮光。”
嘴上這麼說,實際上指甲已經刺破掌心皮肉。
北夷人茹毛飲血,與我朝十年九戰,眼下靠霍慕白帶兵打下的和平,誰也不知道能維持多久。
或許下一次戰爭之前,我就會被殺了祭旗。
“北夷可汗剛過六十大壽,他們那邊有夫死從子的傳統,以一己之身,伺候父子兩代,這樣的榮華很適合你。”
別人說我辱我,我不在意,可他是我的霍慕白。
他的話,比這幾個月日夜承受的暴行更讓我痛苦。
但我不能有絲毫怯懦,暗處無數雙眼睛盯着我呢。
“那也比早年跟着霍將軍私奔好,就算如今軍功加身,說到底也是刀口舔血。”
我嘴唇扯了扯。
“我願將軍在戰場上長命百歲。”
我把真心藏在諷刺的言語裏,長命百歲是我對他最大的祝願。
霍慕白忽然抬手,鎖住我的脖頸,將我抵在牆上。
“我能不能長命百歲不知道,但你是去和親,鐵定死在我前頭。”
明明我們離得這麼近,幾乎呼吸交纏。
可我和他緣分早在五年前就斷了。
咫尺天涯,我眼淚順着眼角,滴落在他手上。
“霍慕白,你,放肆。”
我奮力掙開他的鉗制。
他也仿佛在我的眼淚中回神,拂袖離去中多了一絲慌亂。
我喘息着,貪婪地盯住他的背影。
霍慕白,我怎麼會不知道踏上和親路,我的生命就進入了倒計時。
可我早已無路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