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映西在門外聽了好久,站得腿發酸這才想起進來。
“俞導,好巧,你們劇組也在這兒。”她聲線清脆,清晰地傳進每個人的耳朵裏。
還未等衆人作出反應,江映西又故作驚喜道:“阿晟哥,你也在呀。”
顧晟冷颼颼地乜了她一眼,妥妥的廢話。
線下見過兩次,但都沒正式打過招呼,俞聿站起身跟江映西握手寒暄,無非些場面話,相互恭維。
黎蘭初緩緩坐回沙發,悄無聲息給自己蒙上一層輕紗,阻擋外界投射而來的眼光。
她知道,今日事傳到經紀人耳朵裏,少不了一頓罵。
肯定要說她,就是個學跳舞出身的,跳一個就是機會,何必不肯褪去孔乙己的長衫,緊咬着自己那點不值錢的自尊心。
也不怪她機會少,方姐手上帶出來多少大紅的藝人,就是把她這個榆木腦袋帶不出來。
如她所說,不懂變通,不會看人眼色,更不會審時度勢。
心高氣傲,難。
僅僅憑靠兩年前那部戲的口碑在圈裏很快就會被淘汰,許夕導演的戲當初一經播放便好評如潮,更是斬獲多少獎項提名,無奈男主演踩了紅線,當初鬧得很大,整部劇遭到封殺,所有人的付出也被埋進淵底,再無人提及《檀板春鶯》。
但好在她生了張電影臉,在大銀幕上經得起推敲,有人說,這是老天爺賞飯吃。
江映西坐到顧晟旁邊,渾不吝道:“顧總,這麼喜歡看人跳舞啊,走,去樓下,我們公司才學了團舞,您去指點指點?”
顧晟眼神表達一切,誰跟你去看什麼團舞。
他臉很臭,氣場低迷,直到江映西進來才緩和了氣氛。
二人雖相差幾歲,但好在一起長大,當初顧家還沒搬出胡同的時候,二人老往對家串門兒,情誼不淺。
江映西視線睇到對面黎蘭初臉上,好一副般般入畫之貌,眼含秋水,眉宇藏嬌,瞥笑皆好。
這個位置正對着她,不禁回想起江妄的話。
看來,這黎小姐就是那話中人。
江映西輕輕瞥過頭,低語:“最近不要去我家。”
顧晟睨她一眼,毫無波瀾地動唇:“今年我遲遲未上門拜年,你以爲何意?”
那還能何意,兩人都對彼此不來電唄。
江映西:“就這兩天,老爺子肯定會邀你上門做客,你別來。”
“這麼沒禮貌的舉動,我做不出來。”
江映西笑,冷不丁道:“你要敢來,我就嫁給你。”
顧晟:……
這人還是一如既往的陰險。
顧晟緩緩勾唇,也是個嘴皮子不饒人的:“那我可真敢娶。”
要比紈絝,顧晟算一個。
這京圈兒裏誰人見了都得叫聲顧二爺的人,那可不是任人拿捏的軟柿子。
“哦?”江映西目光投到對面人臉上,意味深長說了句,“是嗎?”
顧晟目光倏然晦澀。
黎蘭初頂着她二人地注視,起身出門透氣。
江映西抿了口香檳,帶着商量的調子:“你要是幫我這個忙,我江小滿當欠你個人情。”
一定還的那種。
顧晟視線從門口消失那抹背影上收回來,揶揄道:“你換個思路,我這是在幫你。”
沒有他就有下一個‘顧晟’,換言之,他是個頂包的。
江映西明白,他此舉確實仗義,但老爺子這次玩真的,她不能馬虎眼。
見她臉上掛愁,顧晟道:“你確定把我這根柱子推了?”
在京城,能跟她江映西對上幾個回合的人少之又少,等老爺子找上一陣,那也是幾個月過後,能拖則拖吧。
再說,跟顧晟玩兒過家家很沒意思,兩人太熟了。
微微轉頭,目光掃過顧晟棱角清冽的側臉,這哥哥顏值怎比以往更好看了。
果然男人三十一枝花呀。
思度間,顧晟起身離開。
金主一走,包間視線也跟着走,俞導好整以暇地勾着唇,仿佛對一切事都不感興趣,又什麼都了如指掌。
江映西沖俞聿舉了舉酒杯,打趣道:“俞導,去樓下看跳舞?”
俞聿唇線微抿,隨後擺擺手。
她也不叨擾了,炫了口香檳,打哪兒來回哪兒去。
黎蘭初站在洗手間鏡子前,面無表情地聽手機聽筒傳過來的聲音。
不出意外,是經紀人打過來的。
無非是些囑咐,叫她乖一點,爭取俞導的下部戲還能拿到個角色之類的。
她將手放在水龍頭下,任由涼水沖刷。
緩緩掀開眼瞼,鏡子裏出現的輪廓嚇她一跳,姣好的肩線瞬間繃直。
她猛地回身,聲音都止不住顫抖:“你在這兒幹嘛。”
顧晟雙手插兜,一雙幽深的眸子能將人撕碎,他步步抵近,身高壓得人喘不過氣:“你不乖。”
黎蘭初視線忿忿:“我爲什麼要乖。”
她一雙眼睛投射出小鹿般驚恐,高跟鞋寸寸後移,直到後腰抵到冰冷的牆上。
顧晟將人禁錮在胸前,沉言:“爲什麼不承認我們的關系。”
黎蘭初大驚,轉身往廁所裏面盯,生怕每個小門後都長了只耳朵,她壓低聲線:“說好了人前當不認識,要出爾反爾嗎顧先生?”
她還不至於爲了筆交易迷失自己,顧晟這個人不是她能招惹的。
得了好處就要走的幹淨,這個道理,她還是明白。
顧晟一把捏住她的臉,冷漠道:“一句話,我就可以讓他把你的戲刪幹淨。”
須臾,她眼眶紅透,鼻尖洇出紅色,水痕滑落浸溼他的手。
他垂下身體,視線鎖在她臉上,哪怕流着淚雙眼也蓄滿倔犟,顧晟揶揄:“你怎麼這麼會哭,嗯?這不是戲,別跟我演。”
那要她怎麼辦,承認是他的情人?
那她以後在這個圈子怎麼混,一輩子也混不出頭了,走到哪裏都要沾上顧晟的名字,等他玩膩了,另找新歡,她又是一個人孤零零站在深淵裏。
黎蘭初打開嘴唇,說了句軟話:“我又沒破壞你定的規則。”
“好。”他粗糲指腹還算溫柔地揩去水痕,低聲說,“現在不要規則,我要公開。”
“不。”
依舊是果斷決絕的否定。
男人下頜線繃得快斷了,僅存的耐心告罄,勾起她的下頜,咬牙切齒到:“再說一遍。”
黎蘭初搖頭。
顧晟放開她大步往外走。
她好像預知到什麼立馬跟出去,還好過道上沒人,她急切抓過男人的手腕,帶着哭腔:“不許去,你說話不算話。”
他駐足,目光晦澀地落在她楚楚可憐的臉上。
還有一個月,她想着,還有一個月他們的交易就結束了。
他垂着頭,聲音暗啞:“我就這麼見不得人?”
她搖頭,他曲解她的意思了。
兩人的關系從一開始就不平等。
她不該傻乎乎地陪他玩遊戲,她根本就輸不起。
“現在不行。”她說,“現在真的不行,我的戲要播了…”
到時候鋪天蓋地都是她走後門的新聞,可她明明很用心演好角色了,到時候人跟角色肯定一起被罵。
“那好,什麼時候行,你告訴我。”他說。
過道有腳步聲,黎蘭初嚇得往他懷裏躲。
顧晟一手蓋上她後腦勺,轉頭凝視迎面而來的兩道背影。
周裏京睨他一眼,目不斜視從二人身邊走過。
下樓梯,背後宋秩說:“先生,那好像是顧家的二少爺。”
周裏京步伐短暫踟躕,立馬恢復,喃喃道:“顧晟?”
“是的。”
“那他剛才懷裏的人?”
宋秩回道:“不是江小姐。”
車庫,二人走到車旁,宋秩打開車門,他一步跨上去。
未發動車子,宋秩試探道:“聽說江小姐今日劇組聚會也在這裏,她肯定喝了酒,要不要問下她回家方不方便?反正順路。”
“走吧。”
他清冷一聲。
宋秩點頭,不再繼續說了。
適可而止爲上。
周裏京知道他的身邊人被蘇女士買通了,話裏的暗示他何嚐聽不出來。
光影透過黑色玻璃從他眉骨往後掠過,光線稍顯暗沉。
宋秩睨過後視鏡,只見他單手倚着車窗,在閉目養神。
半晌,後座傳來聲音:“顧晟的資料,給我一份。”
“好,盡快給您。”
後排男人食指有節奏地點着太陽穴,手機叮一聲響,劃開,是周恬發過來的消息,一張某人聚會的照片。
應該是從別人朋友圈保存下來的。
爲何要單獨保存下來發給他,原因是那次從電影院回來,周恬問他,你沒留人家導演聯系方式?那你在港城瞎忙活什麼,全靠宋秘書聯系人?人家導演怎麼看得到你呀我的哥!
目光停在手機屏幕上,看了幾秒才按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