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稷川適時鬆開手,呂穗果然面露難色,一個人躲到床頭去了。
“別害怕,我說說而已,只要你不想,那些事都不會發生。”
康稷川把地上散落的計生用品全部收好,藏進櫃子最深處。
“呂穗,我們做個約定好不好?我不會讓你疼,你也不要跟你爹告我的狀,就讓他以爲我們是真夫妻,好嗎?”
呂穗死死抓着枕頭,半天才擠出一句話。“我從來不告狀的。”
……
呂穗讀的書不多,認真聽課的時間更少。
但有句語文老師說過的話,她記得很清楚。
“只有不會動腦解決問題的孩子才總想着告狀,找老師。”
呂穗最不喜歡被人說腦子相關的事,所以在蒲河小學的六年,從來沒告狀過。
遺忘的過去,此刻在夢境中重演。
幾個同班的女孩把呂穗堵在廁所,威脅她不給錢就把她扒光了鎖在這。
那時候的呂穗,還不是村裏小孩的大姐大,交朋友也局限在學校和家附近。
她們平時總是一起去小賣部買雪糕和糖,呂穗付款的時候,她們說她是班裏最漂亮的人。
可說變就變了。
呂穗那天交出了身上所有的錢,還是被她們搶走了格子衫外套。
臨走的時候,她們說“醜八怪”。
呂穗裏面只穿了一件小小的白背心,連肚皮都露着。老爹說不能在家外面脫衣服,不然會被壞人抓走。
呂穗等啊等,又想呼救,又怕被壞人看見。
直到天快黑透,才等到有人來上茅廁。
是更高年級的月和姐。
得虧她把自己幹活的罩衣借給呂穗,呂穗才不用光着回家。
爲了不被老爹發現異常,呂穗還翻了窗子進去,擦破了小腿上的一塊皮。
熱水淋上去,火辣辣的疼。呂穗洗了好久好久,還是感覺身上有股散不開的糞味。
那之後,她就不想去學校了。
後來聽說那幾個人有的搬走了,有的去南方打工了,還有的去別人家養娃娃。
呂穗再也沒見過她們。
可那段記憶一直留在腦海裏,誇她好看是假的,做朋友也是假的。
好心的月和姐,也去了其他地方生活。
“我不告狀的。”
空曠的房間裏,回蕩着呂穗一個人的囈語。
……
九月開學,報到的新生創了新高。
蒲河村靠呂定平的廠子帶動,經濟條件對比附近幾個村都要好一些。
聽說新學期又聘請了幾個新教師,不少廠裏工人都把孩子送到這念書。
康稷川也是承包了學校的外部宣傳和排課管理,忙得腳打後腦勺。
但無論再多工作,他也會幫呂穗準備好標準的一日三餐,保證頓頓有肉菜、湯、稻田米飯。
呂穗也很好哄,吃得開心了,就好像把那些不愉快都忘了。
他沒回主臥陪她睡,她也沒來找。
不知道這種相安無事的平衡能維持多久,他沒精力,更沒時間去想。
再忙十天,他就能拿到第一筆工資了。
……
呂穗最近過得很無聊。
康康上班之後,她想回家找老爹玩,可老爹說他去出差了,得過段時間才回來。
玩伴們也在上學,她一下子落了單。
偶爾夜裏,她會偷偷溜進康康的臥室,幫他趕蚊子。
他睡着了,就沒有那麼冷冰冰,不亂動也不起夜。
乖得像個洋娃娃。
他們好像不會有娃娃了。
呂穗看了看自己微鼓的肚子,爲裏面盛滿了紅燒肉而慶幸。
那麼疼,還是算了。
今天呂穗帶了個手電筒來,康康睡覺總喜歡把窗簾拉嚴實,一點光不留。
昨天她走的時候,差點被拖鞋絆了個大屁墩。
呂穗悄悄推開門,打開手電筒的弱光上下搖晃。
蚊子在哪呢?
“你在扮鬼嗎?”
“啊——”
身後突然站了個人影,嚇得呂穗馬上把手電筒丟出去。
康稷川扶着她站好,順手開了牆上的開關。屋裏一下子亮如白晝,呂穗被晃得眯眼。
“不是說太黑會害怕,還敢下床?”
康稷川覺得她嘴裏一句靠譜的話都沒有。
說自己膽子小,但動不動就要爬房頂。
聰明厲害之類的好詞兒更是毫不吝嗇地往自己身上堆,哪應驗了他倒沒看出來。
都已經好幾天了,呂穗每天晚上都要跑到他屋裏晃悠。做法一樣在旁邊嘀嘀咕咕動來動去,還以爲他不知道。
他睡着了又不是暈了。
“我這就回去了。”
呂穗是偷偷演習過被發現該怎麼辦的,到時候她就說自己一個人睡會做噩夢,要跟康康互相守着,他肯定能答應。
可站在他面前,她又把想好的台詞咽回去了。
“我最近太忙了,沒有空管你。你想找小虎子他們玩的話,可以趁午休的時候來。”
“真噠?我能進去嗎?”
學校總是圍着高高的欄杆,還有個大爺在門口守着,呂穗根本不敢溜過去玩。
“嗯,可以。我明天給你要張出入證,但是只能在操場玩,不能進樓裏,可以嗎?”
學校有食堂,反正不差呂穗這一口飯。把她弄過來,他也省的回家折騰一趟。
“好!康康,你怎麼這麼好呀!”
呂穗蹦躂着就要往他身上跳,康稷川怕腰被砸壞,趕緊把她拉遠。
“行了,你冷靜點,滿意了就回去睡覺。”
呂穗頭點得像小雞啄米,臨走不忘給自己邀功,“康康,其實我最近來,是想幫你抓蚊子的,我怕你被咬腫了,所以先來幫忙。”
她的劉海長長了點,快要蓋住眼睛,還好睫毛足夠長,撐起來一些。
得抽空帶她去理發了,又黑又厚,像個狡猾的蘑菇。
康稷川暗暗合計。
理發店好像有點不劃算,剪頭的人還總愛推薦一些焗油之類的附加服務,不如他自己動手更省心。
“謝謝你,今天的蚊子我自己打就行,快去睡吧,要不明天玩不動了。”
康稷川強顏歡笑。
呂穗又張口就說瞎話。
都降溫了哪還有蚊子?她每天就是在屋裏瞎逛而已。
“晚安康康。”
趁着門還沒合上,呂穗看準時機,飛快地抱了他一下。
好聞的康康味,還是得離近了聞。
她像龍卷風一樣溜走,只留康稷川一個人在門口,後知後覺的憤怒。
怎麼還學會占便宜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