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秋料峭的寒風吹過,林唯渾身一哆嗦,緩緩睜開了眼。
胸前的窒息感讓她快速起身嘔吐,河水中混着幾絲綠色的糊狀野菜。這是她兩天攝入的所有食物。
她試圖爬起來,杵在泥裏的手臂因爲長時間的飢餓,不住的抖動着。
一名身穿深褐色衣裙的中年婦人,手中拎着一只滿是尖刺的棍子,
她翻着白眼,眼角的皺紋泛起幾分刻簿,一下一下毫不客氣的抽打在林唯身上。
“你個不長眼的賠錢貨,全家人的衣服都讓你給洗河裏漂沒影了,
你自己倒是全乎上來了,你怎麼不跳河裏淹死呢,晦氣東西。”
說完手上狠狠一棍子抽打在林唯背上,
木刺劃出一片密密麻麻的傷口,細密的傷口被河水灌入,疼得她冷汗涔涔。
婦人未有半絲不忍,下一棍連帶木棍狠狠扔在她身上。
掃了一眼周圍逐漸聚集的人群,面上帶了幾分不自然,哼的一聲,轉身離去。
一旁的趙家嫂子不忍的上前一步,卻被婆母老柳婆子一把拽了回來:
“各人有各人的命數,林大丫攤上了這麼個後娘是她的命,你管不着,回去做你的飯去。”
人群漸漸散去,沒有一個人願意上前扶她一把。
林唯扒拉了一下身後被棍子抽開了的外裳,將自己裹起來,努力試圖爬起來,離開這裏。
身上的衣服溼漉漉的,要是再趴一會,古代的重感冒,沒醫沒藥,足夠要了這個常年營養不良的小姑娘的命。
林唯深吸一口氣,想要積蓄力量,爬起來往林家走,卻因爲在河水裏泡了太久,又溺了水,挨了打,渾身沒有半點力氣。
而不遠處樹下站了個人,林唯無力的揮了揮手,示意讓他過來,
只見那人手裏提着一只破草鞋,光着一只腳,往前挪了挪。
待走近近時,林唯才看清楚,這是個及冠不久的成年男子,
一身打着補丁的青色短打,穿的歪七扭八,
可那張臉卻讓這秋日紅楓漫天,層林盡染的山間美景都失去了顏色。
這是村裏獵戶的大傻兒子,前兩年從軍歸來就成這樣了。
說是被戰場上的人嚇破了膽子,好好的精神小夥變成了傻子。
他彎下身子,那只草鞋吧唧掉下來,便打落在林唯臉上,
鞋上的爛泥糊了她一臉,想到這鞋上或許還有田間的肥料。
她鼻尖充斥着的糞味,讓林唯精神在這一刻幾近崩潰,她揮掉臉上的的鞋子,
虛弱的說不出話,只能抬起手,示意他將她扶起來。卻只見他撿起地上的草鞋。拍了拍上面的灰塵,不高興的努了努嘴。
林唯不敢錯過這唯一的救命稻草,將藏在衣裳內襟裏的兩枚銅板遞了出去。
傻子那雙鳳眸一動不動的盯在錢上,憨聲憨氣的說:“給我的?”
“把我扶回家,這就是你的。”林唯連聲應道。
傻子伸手一爪接過錢,單手便將林唯拎了起來,
林唯靠着他雙腿發軟,半步也挪不動。傻子一動也不動,盡職的按照林唯的要求,扶着她。
這肯定是走不回去的,林唯只好有氣無力的對着傻子說道:“勞煩你背我回去吧。”
傻子卻絲毫不理會林唯半分,目光依舊一動不動的盯着手裏的銅板,
林唯只好從衣襟裏又拿了一枚銅板出來。
傻子興奮的接了過來,摩挲了半晌說道:“剛才是兩個板板呢,現在只有一個。”
到底誰才是傻子,這個破地方,人情淡漠就算了,連個傻子都這麼斤斤計較。
林唯被寒風吹的額頭泛起熱意,顧不得多說,迅速掏出一枚銅板放在傻子手心。
這次傻子的動作利落了不少,將奄奄一息的林唯搭在背上,
不到半刻鍾的功夫便將她扔在了林家院子門口,高興的帶着銅板,提着他的破草鞋,頭也不回走了。
林唯佝僂着身子,扶着牆靜悄悄的摸回了屋裏。
脫掉身上溼漉漉的衣服,擦幹身子,
赤裸着鑽進薄的透風的被子裏,才終於長舒了一口氣。
渾身疲乏,她卻半點不敢合眼,思緒慢慢遊走。
現代的林唯是個小明星,圈子裏混了幾年,
攢下一筆不小的積蓄,所以在北城郊外買了一座獨棟別墅享受生活。
可剛住了幾個月,在她三米寬的大床上一覺醒來就到了這裏。
睜開眼就躺在河水中,好不容易爬了上來,
就被原主林大丫的後媽一頓好打,差點去見了閻王爺。
根據林大丫的記憶,林家是村裏數一數二的富戶,林老頭早年在碼頭做督工,
和泗水縣船運的老板們混了不少年,攢了不少家底。
在碼頭這種欺軟怕硬拳頭說話的地方,滿臉橫肉,蠻不講理的林老頭,幹了不少缺德事才能在碼頭立住。
有傳聞甚至說他殺過人。
因此在村裏也是鮮少有人敢觸林老頭的這種土匪的黴頭。
子肖其父,林大壯也是個窮橫窮橫的,在城裏得賭場當打手,
手底下有幾個流氓,平時在附近的村裏橫着走。
打跑了林大丫的母親後,就娶了如今這個張氏,張氏和林大壯夫妻臭味相投,
一個潑婦,一個打手,倒是過到一起了,生了個小兒子,疼得跟心肝似的。
要星星給星星,要月亮給月亮。
至於林大丫就是個免費苦工,洗衣,做飯,挑水,喂牲口,
這個家裏別人不願意幹的活,都是大丫的,誰都能使喚她兩句。
二叔家有三個孩子,兩子一女,許是被上頭蠻橫的大哥壓着,
林二壯的脾氣秉性倒是柔和了不少,夫妻倆在家裏不怎麼吭聲。
三叔林子軒是家裏唯一念書的人。不過是個近三十的讀書人,
連個童生的功名都沒有,只是時常問林老頭子和林老婆子要錢和同窗把酒言歡。
林大丫住在後院用茅草屋搭的柴房裏,牆邊不遠就是豬圈。方便她晨起喂豬,挑水。
她摸了摸頭上的溫度,愈來愈燙了,終究她還是撐不過倦意睡了過去。
她多麼希望這一切都是一場夢。夢醒,噩夢中的一切都會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