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酌以爲自己會像這些幹涸的土地一樣,被太陽無止境地照耀,最後成爲沙子隨風一樣消散在這個世間。
可少女溫柔悅耳的嗓音打破了這一切。
“我這裏有很多空的飲料瓶,你需要嗎?”
沈酌抬頭。
只見少女笑意盈盈地望着他,明媚皓齒,眉眼如畫,頭上昂貴的遮陽傘替他遮擋住了那片烈陽。
見沈酌不回答,少女將一大袋空飲料瓶提到他面前,還遞給他一瓶剛開封的礦泉水,像是怕沈酌不要,她連忙解釋:“你放心我一口都沒喝過,這是別人買給我的,我不習慣喝這個牌子,剛好看到你,順勢給你了。”
“這些飲料瓶也是一樣,如果你不要我就給別人啦,那邊還有好幾個拾荒的老奶奶呢。”
她巧妙的解釋恰好照顧了沈酌的自尊心。
沈酌沉默片刻,低低地說了聲:“謝謝。”
煙脂像是很開心他能收下,連忙擺手:“不用謝不用謝,今天太陽很曬,記得早點回家哦。”
說罷。
她撐着傘轉身離開。
沈酌低眸,只餘一絲淡淡的少女馨香縈繞在他鼻端,證明剛剛的一切不是夢境。
那瓶剛開封的礦泉水,被他喝得一滴不剩。
(此男一見鍾情卻還要嘴硬)
後來的一個月。
煙脂天天都來找沈酌。
不是給他遞瓶子就是陪他吃飯,爲了避免別人說閒話,她來之前還會拿着一本物理題過來問他,女孩睜着一雙溼漉漉的水眸,飽滿瑩潤的紅唇微微勾起,一臉無辜地望着他:“沈酌,你教教我好不好。”
沈酌冷着臉拒絕。
她不死心:“你教教我嘛,這題我不會~”
沈酌:“你家裏那麼有錢,可以請家庭教師。”
煙脂:“可是他們都不是你。”
沈酌內心柔軟的地方仿佛被什麼東西狠狠擊中了一下,他落荒而逃。
第二天煙脂又當做沒事發生一樣湊到他身邊,把碗裏的肉菜全部夾入他的碗裏,凶巴巴地說:“我不愛吃這些,全部給你了,你不許浪費食物,否則這輩子都吃不飽飯!”
沈酌:“……”
“沈酌,我家裏有很多瓶子,你要嘛?不要我給樓下大爺了。”
“……要。”
“沈酌,快餐店老板這幾天的生意好像都特別好耶,他有沒有給你加工資啊?”
“……有。”
不僅給他加工資,還擠眉弄眼地問他從哪攀上的白富美?
煙脂所做的一切。
沈酌都一清二楚。
她小心翼翼地保護着他的自尊心,選擇用這種方式給予他幫助,他不是聖人,又怎麼可能不心動。
可沈酌明白。
他們兩人之間的身份有着雲泥之別,她那麼漂亮那麼好,說是天上的公主也不爲過,可他自己除了這一身皮囊外一無所有,就連在地裏仰望她都配不上。
她隨手扔出的一個發圈,就是他一年的生活服。
這樣狼狽的他,又怎麼敢去肖想公主呢。
可在煙脂最後一次問出要不要跟她在一起的時候,沈酌還是可恥地遵從了自己的內心。
他知道。
這次一旦拒絕,就再也沒有下次。
“好,我願意。”
沈酌感覺自己很卑鄙,像極了一個坑蒙拐騙的大灰狼,將懵懵懂懂的小白兔誘拐回家。
煙脂是個女孩子,更何況她還那麼小,根本不懂什麼是喜歡,他卻不考慮未來自私地將其綁定在一起,如果他以後沒有出人頭地,那麼這段戀情也會成爲她一生的污點。
她不懂事,他不能不懂事。
可沈酌忍不住了。
一個身處黑暗的人,沒有誰比他更渴望光明。
遇見她,就像生命裏落下了一束光。
自那以後,沈酌就再也沒有撿過垃圾。
他不想讓別人議論煙脂的男朋友是個撿垃圾爲生的窮光蛋。
沈酌發了狠地努力學習,他要出人頭地,他要功成名就,他要讓自己配得上煙脂。
煙脂沒有大小姐脾氣,沈酌也是個外冷心熱的人,兩人在一起格外地相配。
她生活習慣方面很嬌,沈酌總會耐心包容她所有的小習慣,而事後煙脂往往都會撒嬌感謝,沈酌別的不吃就吃這一套,一個耐得住心下來哄,一個舍得住臉面投其所好,兩個人性格方面磨合得越來越好。
他們就像是天作之合的一對,在一起越久越愛越離不開對方。
時至今日,沈酌仍舊記得他們之間的點點滴滴,像刻進了靈魂深處般難以忘懷,每當他想要忘記這一切時,年少的煙脂總會出現在他的腦海裏,她安安靜靜地支着下巴,彎起漂亮的眉眼,沖他淺淺地笑:“沈酌,我好喜歡你啊。”
沈酌無端生出來的勇氣在一瞬間被徹底擊碎。
這樣明媚美好的煙脂,他怎麼舍得忘記呢。
直到那次猝不及防的分手。
讓沈酌徹底墜入地獄。
沈酌永遠都不會忘記當時是怎麼求對方不要離開的。
那是他第一次覺得。
愛比自尊重要。
陽台窗上,一點猩紅自男人修長的指尖冉冉升起,青白色的煙霧模糊了他的臉,沉沉的眸色裏隱藏着一抹轉瞬即逝的哀傷。
剛在一起的時候。
沈酌曾經問過煙脂喜歡他什麼。
煙脂毫不猶豫地說了一句:“因爲你長得好看。”
沈酌的心涼了半截。
可他也清楚,當時的自己一無所有,最出衆的不過是這張皮囊罷了,她會因爲這個喜歡上自己,不足爲奇。
她喜歡所有好看的人和事物,就連東西都要挑好看的吃,更別說戀人了。
沈酌不知道煙脂突然跟他分手是不是遇見了更好看的人,還是因爲別的無可奉告的原因,他現在也無力再去追究,畢竟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
過去,代表着兩個人都要往前走了。
現在。
他只想與她。
一別兩寬,各生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