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幾個月沒做過家務的劉二丫,突然重新接手了洗衣做飯的工作,心裏自然是有怨言的。
林舒雅坐月子期間,劉二丫可沒少指桑罵槐,說了不少難聽話。
好不容易等到林舒雅出了月子,劉二丫就迫不及待的想當甩手掌櫃,這次蘇大剛倒是說了一句公道話,讓她們妯娌兩個一人幹一天。
等蘇學武再一次探親回家,閨女蘇玉瑾已經兩個月了。
蘇學武也帶回了一個好消息,他在部隊表現優異,多次立功,提幹當了連長,津貼每個月漲了二十塊錢。
連長一個月能拿七十二塊錢的津貼,相當於兩個正式工的工資。
在農村,這樣的收入足以讓一家人活得滋潤。
小叔子升官了,津貼也漲了,劉二丫也暫時壓下了心裏的不滿,蘇家也維持住了表面的平和。
因爲沒有分家,小叔子掙的再多,分家時都有他們大房的一份。
就這樣過了兩年平靜的生活,一個突發的意外,把蘇家打的支離破碎。
蘇大剛是個重男輕女的人,把所有的慈愛都給了孫子蘇寶根,林舒雅生產以後,蘇大剛以不會帶孩子爲由,從來沒有抱過小孫女。
蘇玉瑾一歲以前,林舒雅都是背在身上上工,一歲以後,林舒雅就把她放在田埂上自己爬着玩。
社員們雖然看不慣,但畢竟是人家的家務事,外人只能背後蛐蛐幾句,也不好當面說什麼。
那天也不知道怎麼回事,耕田的老黃牛突然瘋了,掙脫繮繩,朝着田埂上的小玉瑾就沖了過去。
等社員們反應過來,小玉瑾已經慘死在牛蹄之下。
林舒雅哭的死去活來,抱着小玉瑾漸漸變涼的身體萬念俱灰。
當天晚上,林舒雅就抱着小玉瑾跳進河裏,就是以前失足落水的那條河。
等蘇學武日夜兼程的趕回家,看到的只是一大一小兩個墳頭,因爲太年輕,她們母女甚至都沒有進祖墳。
蘇學武跪在墳前,哭的像個孩子,他怎麼也想不明白,明明全家都靠他的津貼過生活,爲什麼還要如此對待他的老婆孩子。
哭完了以後,蘇學武做了一個令所有人都吃驚的決定,他找到大隊長,提出要把他母親和老婆孩子遷到市區陵園。
“老二,你的老婆孩子,想埋到哪裏你說了算,咱娘的墳你不能動。
等咱爹百年以後,他們老兩口是要合葬的,你還想讓他們分開埋啊?鄉親們是會戳咱們哥倆的脊梁骨的。”
蘇學文擺出長子的姿態,阻撓蘇學武遷墳。
“滾開!別逼我動手揍你。”
蘇學武雙目赤紅,聲音冰冷。
這是蘇學武留下最後一句話,把墳遷走了以後,蘇學武就再也沒有回過家,也沒往家裏寄過一分錢。
回到部隊以後,蘇學武拼命訓練,玩命的出任務,他不敢閒下來,只有耗盡體力才能不去多想,生死之間的刺激,才能讓他感覺到自己依然還活着。
瓦罐難免井邊破,將軍難免陣前亡,兩年以後,已經晉升營長的蘇學武,在一次危險任務中犧牲。
按照蘇學武一直隨身攜帶的遺書,部隊把他葬進了陵園,和他的妻女埋在了一起。
幾年後,林舒雅的父母平反,第一時間開車探望閨女,卻聽到了閨女已經死亡多年的噩耗。
林舒雅的母親喬慧當場暈厥,父親林廣平渾身顫抖,兩個哥哥失聲痛哭,一家人怒不可遏。
林廣平派人走訪,四處問話,弄清楚了女兒的死因。
林家人走的時候,盯着蘇家看了很久,眼神中有哀傷,更多的是憤怒。
林家人回去以後,蘇家的噩夢正式開始了。
村支書和大隊長被叫到了縣裏開會,開會的內容是什麼不得而知。
兩人回村以後,對蘇家的工作做出了調整。
蘇大剛和蘇學文,被安排了挑糞施肥的活計,劉二丫被安排去牛棚和豬圈裏打掃衛生。
這些活,以前都是地主成份幹的活,又髒又臭,工分還少的可憐。
晚上蘇家父子去支書家送禮,連門都沒進去。
就這麼挨了幾年,好不容易盼到了包產到戶,蘇家又分到了不打糧食的河灘地。
蘇家就算是再傻,也知道他們家這是被針對了。
蘇大剛告到了公社,公社幹部根本就不理他們。
蘇大剛又去了縣裏,縣裏的幹部說他越級上訪,通知公社幹部到縣裏領人。
公社幹部去領人的時候,直接帶着派出所的公安,把蘇大剛拘留了十五天。
在拘留所裏,蘇大剛被重點照顧,出來時鼻青臉腫,斷了一條胳膊。
河灘地產量太低,老爹受了傷,蘇學文沒辦法,讓劉二丫回娘來借了本錢,打算做點小生意養家糊口。
這個時候剛剛開放,私人做生意,上面一般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別人都沒事,到了蘇學文這裏就不行了。
派出所抓他,治安隊查他,公社直接定了他一個投機倒把,判了三年。
改造期間,蘇學文也是最低等的罪犯,幹的最多,吃的最少,一個號子裏的人對他非打即罵,獄警視而不見。
蘇學文幹活的時候,無意中聽到了兩個獄警聊天,才知道不是他們家走了背運,而是上面有人打了招呼。
蘇家祖祖輩輩都是農民,除了死去的弟弟當兵之外,其他人去的最遠就是縣城,根本沒機會得罪官老爺。
“林家,一定是林家,他們這是在報復蘇家,爲林舒雅報仇。”
等蘇學文出來的時候,被折騰的已經不成樣子,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和老爹蘇大剛劃清了界限,活不養死不葬。
蘇大剛徹底成了孤家寡人,沒有任何收入,也沒地方混工分,徹底陷入了困境。
要不是小姨子時不時接濟一頓,蘇大剛早就餓死了。
他進山套兔子,挖野菜,摘野果,冬天就沿街乞討,在垃圾桶裏翻找剩菜剩飯。
期間上面沒再找他的麻煩,林家不想讓他痛痛快快去死,要讓他在人間受苦,爲死去的女兒和外孫女贖罪。
蘇大剛年齡越來越大,大兒子一家鐵了心不管他,在他七十三歲那年冬天,蘇大剛死在了橋洞底下。
想起他悲慘的一生,蘇大剛的靈魂不斷扭曲。
他後悔,不該對二兒媳如此刻薄,不該對小孫女不聞不問。
他羞愧,愧對犧牲的二兒子,二兒子的津貼養活一家人,他卻害死了二兒子的妻子女兒。
他痛恨,痛恨大兒子心腸歹毒,自私自利。
如果再給他一次機會,他一定好好彌補二兒子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