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白山下,石頭屯。
“三兒啊,你大侄子衛平的工作可全靠你了啊。”
“前幾天你二哥說林場保衛科科長老丈人風溼犯了,正需要一副熊波棱蓋治病。”
“你要是能打到一只熊瞎子,你大侄子的工作不就有着落了嗎?”
“我看你一會收拾收拾,就進山吧。”
“媽。”
“大山最近老毛病又犯了,人下炕都費勁!”
“再說,現在也不是打熊瞎子的時候啊,這萬一要是出了什麼事,你讓我們娘幾個怎麼活啊。”
母親劉秀珍低聲哀求道。
“那我不管!”
“咱老李家也就老三會打獵,衛平的事他不管誰管!”
“況且衛平也馬上要結婚了,人家要什麼三轉一響,咱家哪有那麼多錢啊!”
“老三要是能打到熊瞎子,把膽啊肉啊這些一賣,那不什麼都有了嘛!”
外屋地的說話聲傳到了李陽的耳朵,他緩緩睜開雙眼,望着這熟悉又陌生的場景。
明亮的陽光透過窗戶,映照在貼滿報紙的牆壁上,缺了腿的木桌上放着一個老舊的竹編暖壺,以及那個只有半扇門的大衣櫃。
“我這是……”
“重生了?”
李陽怔怔的望着這一切,腦海記不斷憶翻涌,一行清淚從眼角慢慢滑落。
他這一生,走過私,殺過人,打過獵,坐過牢,直到臨死之前卻始終放不下心中的怨恨。
看來老天待自己不薄,竟然讓他有重來一次的機會。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今天應該是1983年8月4日,他們一家墜入深淵的開始。
他爹李大山就是這一天,被他惡毒的奶奶逼着上山打熊瞎子的那一天。
塵封的記憶一點一點清晰浮現在自己眼前。
老李家弟兄三個,他爹排行老三。
俗話說,老兒子大孫子,老爺子的命根子。
但這句話在老李家卻行不通。
從李陽記事起,他們一家就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所有人對他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更可惡的是,家裏所有人都趴在他們全家身上吸血。
老李家裏十幾畝地全是他們一家種,打下來的糧食卻全進了爺爺奶奶,大伯二伯一家,他們一家只能吃糠咽菜。
奶奶刁銀花爲了給大堂哥安排進林場,逼着李大山上山打熊瞎子,結果被帶崽子的熊瞎子舔了臉,被人發現時屍體都爛了。
李陽猶記得當時他奶奶一家不僅沒有絲毫悲傷,還埋怨他父親白白浪費了給她大孫子工作的機會。
母親悲痛欲絕,但爲了他和妹妹,咬牙扛起家中大梁,卻在進山砍柴的時候摔成重傷,李陽跪地磕破了腦袋,家裏也沒有一個人哪怕出一分錢的醫藥費。
母親沒錢治病,最終在痛苦中死去。
李陽爲了不讓妹妹受苦,一個汗珠摔八瓣,下了黑煤礦,拼死拼活好不容易掙了點錢,全被爺爺奶奶劃拉走,給二堂哥,三堂哥娶了媳婦。
自己妹妹卻被他們賣給了隔壁縣的老光棍。
可憐妹妹當時只有十四歲,就被老光棍生生禍害死!
當時他紅着眼打殘了老光棍,本想直接解決他奶奶一家,卻被公安追捕無奈只能逃到邊境,幹起了走私。
等他回來的時候,早就物是人非。
爺爺奶奶早就死了,大伯二伯則搬了出去,沒了蹤跡。
李陽始終想不明白,他們一家爲什麼這麼不受待見。
直到後來無意中他才知道,他爹原來是撿來的。
既然老天開眼,他一定會狠狠的報復回去!
他要讓他們這一家人血債血償!
想到這,李陽一骨碌從炕上爬了起來,下炕穿好鞋,推門走了出去。
“呦。”
“大陽子在家啊。”
“奶奶我都來了好一會兒了,你也不知道出來叫人,真是一點管教都沒有!”
刁銀花翻着她那雙三角形,看着他陰陽怪氣的冷哼一聲。
李陽沒有搭理她,而是在外屋地掃了一圈。
父親李大山一身補丁,面無表情的靠坐在土灶台邊,一口一口抽着旱煙,繚繞的煙霧裏黝黑的臉龐忽隱忽現。
母親劉秀珍眼睛微紅,本來四十不到的年齡,卻兩鬢斑白,幹枯的雙手緊緊抱着一臉菜色的小妹。
刁銀花雙手抱在胸前,一臉陰毒。
大伯母似笑非笑,臉上掛着一副勝券在握的表情。
而大堂哥李衛平則靠在門邊,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
他們都一身得體的新衣,而自己家人的衣服,全都是補丁摞着補丁。
看他們這個此時的樣子,仿佛是吃定了老爹一樣。
“咋了!啞巴了!”
“話都不會說了?”
刁銀花雙手一叉,臉色沉了下來,唾沫星子差點噴到李陽臉上。
李陽看着記憶中的父母,輕輕抽了一下鼻子,擦了擦眼角,深吸一口氣。
“爹,你們剛才在說什麼呢。”
他再一次無視了刁銀花。
刁銀花臉色更加難看起來。
李大山在灶台邊磕了嗑煙袋鍋子,看了一眼吃了死孩子似的刁銀花,又輕輕嘆了口氣:
“沒啥。”
“你奶奶想讓我上山辦點事。”
“打熊瞎子?”
李陽追問道。
“嗯。”
李大山嗯了一聲,又點上煙袋鍋子抽了起來。
“不行!”
“我不同意!”
話音一落,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着李陽身上望了過來。
大伯母臉色瞬間陰了下來,張了張嘴,刁銀花直接搶在大伯母前面開了口。
“哎,你個小崽子,你爲啥不同意?”
“你大哥的工作你不管了是吧!”
李陽冷笑一聲:
“打熊瞎子哪有那麼容易,萬一我爹出了事,誰來養活我們一家?奶奶,您就別只想着大堂哥了。”
“喲呵,你這小兔崽子還敢頂嘴了?”
刁銀花雙手叉腰,扯着嗓子喊道,
“你爹去打熊瞎子,那是爲了咱們李家的臉面,爲了衛平能有個好工作,你懂不懂事?”
“咱們可都是一家人。”
好一個一家人!
李陽的拳頭緊了又緊。
李衛平這時也站了出來,事關自己的終身大事,他可比誰都着急。
“李陽,這沒你說話的份!”
說着,又扭頭看向坐着的李大山。
“三叔,我的後半生幸福可全都指望你了!要是沒有熊瞎子,我怎麼去林場上班,我怎麼花錢娶媳婦!”
“我要是生了孩子,他還要叫你一聲三爺爺呐!”
“你可是我三叔,這熊瞎子你不打誰去打?”
“你要是不去,我可就不認你這個三叔了!”
艹!
李陽聽着李衛平這恬不廉恥的話,心中的怒意再也忍不住,一個箭步沖了上去,胳膊直接掄圓了。
“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