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純白的光芒如同實質,淹沒了視線,淹沒了聲音,淹沒了時間本身。
張翰感覺自己漂浮在虛無之中,沒有上下左右之分,只有無邊無際的白。肩上的槍傷不再疼痛,仿佛身體已經不再屬於自己。
“磊磊?”他試圖呼喊,但聽不到自己的聲音。
就在這片虛無中,一個身影緩緩浮現。起初只是一個輪廓,隨後逐漸清晰——那是一個穿着古樸長袍的老人,須發皆白,眼神卻清澈如少年。最令人驚訝的是,他的面容與張翰有着驚人的相似。
“血脈之子,你終於來了。”老人的聲音直接在他腦海中響起,無需通過空氣傳播。
“你是誰?”張翰在心中發問。
“我是張雲啓,你們的先祖,也是第一代‘守心人’。”老人微微一笑,“此刻你看到的,是我留在祭壇中的意識碎片。”
張翰努力理解着眼前的一切:“這是哪裏?我弟弟呢?”
“你們的意識正在與祭壇共振。你弟弟在另一處,正面對他自己的試煉。”張雲啓的影像波動了一下,如同水中的倒影,“時間有限,血脈之子。‘主人’正在蘇醒,一旦它完全覺醒,現實世界將被徹底重塑。”
“李德福說能控制它...”
“愚蠢!”張雲啓的影像劇烈晃動,“‘主人’不是工具,它是人類集體潛意識中最黑暗部分的凝聚。試圖控制它的人,最終只會被它吞噬。”
光芒中浮現出一些影像片段:古代祭祀場景、瘋狂的信徒、扭曲的生物、現代實驗室...張翰看到了父母和秦教授在祭壇前研究的畫面。
“你父母差點就成功了,”張雲啓嘆息,“但他們低估了信徒組織的滲透程度。”
“那些信徒到底是什麼人?”
“最初是一群古代祭司,發現了礦脈的秘密。後來演變成一個秘密組織,滲透到各個時代的權力結構中。”張雲啓的影像又開始波動,“現在他們自稱‘歸一會’,認爲‘主人’蘇醒後將重塑世界,而他們將獲得統治地位。”
張翰想起李德福和那些村民:“蔭山村...”
“只是他們衆多據點之一,但三星村是最重要的,因爲礦脈核心就在這裏。”張雲啓突然轉向一側,仿佛聽到了什麼,“時間不多了,血脈之子。你必須完成‘守心’儀式,但要知道真相:一旦儀式完成,作爲媒介的你們很可能無法幸存。”
張翰心中一震,想起秦教授信中未說完的警告。
“沒有...其他辦法嗎?”
張雲啓的影像開始消散:“記住,守住本心,方能掌控力量...找到‘守心之靈’...”
白光驟然消退。
張翰發現自己仍站在祭壇前,手掌還按在那個凹陷處。旁邊,張磊也剛剛回過神來,臉上帶着相似的震驚。
祭壇上的黑色晶體布滿了裂痕,但仍在搏動。整個洞穴的震動更加劇烈,碎石不斷從頂部落下。
“哥,我看到了先祖...”張磊急切地說。
“我也看到了。”張翰面色凝重,“儀式可能會...”
“會死,我知道。”張磊竟然露出一個勇敢的微笑,“但如果不做,大家都得死,對吧?”
兄弟倆相視一眼,瞬間達成了默契。
就在這時,李德福的狂笑聲從入口處傳來:“太晚了!太晚了!‘主人’已經蘇醒,你們都將成爲它的食糧!”
村長蹣跚走來,半張臉完全被黑色的物質覆蓋,眼睛變成了純粹的漆黑。他的身後,更多被黑化的人影涌現,都是基地的工作人員和警衛,現在卻成了某種存在的傀儡。
最令人恐懼的是,他們身後的陰影中,一個巨大的東西正在緩緩升起——那是由無數扭曲肢體和痛苦面容組成的可怖存在,正是“主人”顯現出的形態。
“堅守本心!”張翰大喊,兄弟倆同時將意志集中在祭壇上。
祭壇發出更加耀眼的光芒,與黑色晶體形成對抗。兩股力量在洞穴中碰撞,產生強烈的能量風暴。
李德福和那些被控制的人發出非人的嚎叫,撲向祭壇。
千鈞一發之際,洞穴一側的岩壁突然爆炸開來!碎石飛濺中,一個意想不到的身影出現——
花婆站在洞口,手中木杖發出柔和綠光。她身後跟着十幾個穿着各異的人,有老有少,但每個人都眼神堅定,手中拿着各種發出微光的器物。
“守心遺族,前來助陣!”花婆高喊,將木杖重重頓地。綠光如漣漪般擴散,所到之處,黑化的人們動作明顯遲緩。
“不可能!守心一族早已滅絕!”李德福尖叫。
“你低估了血脈的力量。”花婆冷笑,轉向兄弟倆,“繼續儀式!我們擋住他們!”
新來的守心遺族迅速組成防線,各種發光器物形成一道屏障,暫時阻擋了黑化人群和那個巨大存在的進攻。
張翰和張磊全力集中精神,感受着祭壇傳來的能量流動。隨着儀式進行,他們開始看到更多影像——不僅是先祖的記憶,還有父母的研究成果,歷代守心人的知識和經驗如潮水般涌入腦海。
“哥,我明白了!”張磊突然喊道,“‘守心之靈’不是什麼東西,是我們自己!是我們血脈中的力量!”
張翰也頓悟了。祭壇不是一個開關,而是一個放大器,它將使用者的意志和血脈力量放大,從而影響礦脈共振頻率。
但就在這時,黑色晶體突然爆裂開來,從中涌出更加濃稠的黑暗,直接沖向兄弟倆。
“小心!”花婆驚呼,但已來不及救援。
黑暗將兄弟倆吞沒。
......
張翰發現自己站在一片焦土上。天空是詭異的紫紅色,大地裂開無數縫隙,從中滲出黑色黏液。遠處,城市的廢墟中傳來無數哀嚎。
一個身影從廢墟中走來,那是李德福,但此刻他看起來更加恐怖——全身被黑色晶體覆蓋,眼睛發出血紅色的光。
“歡迎來到新世界,”李德福的聲音重疊着無數其他聲音,“‘主人’完全蘇醒後的世界。”
“這是幻覺。”張翰堅定地說。
“是嗎?”李德福一揮手,景象變化——他們站在蔭山村的廢墟上,張磊被黑色晶體禁錮在半空中,痛苦掙扎。
“磊磊!”張翰向前沖去,但被無形屏障阻擋。
“選擇吧,血脈之子。”李德福的聲音充滿誘惑,“加入我們,你弟弟就能活命。否則...”
張磊身上的晶體收緊,他發出痛苦的呻吟。
張翰心如刀絞,但想起先祖的告誡:守住本心。
他閉上眼睛,不再被眼前幻象迷惑,轉而感受內心的力量——那種來自血脈深處的堅定與理性。
當他再次睜眼時,幻象開始破碎。
“你無法誘惑我。”張翰平靜地說,“我知道什麼是真實。”
他向前走去,無形屏障應聲而碎。走到被禁錮的弟弟面前,他伸手觸碰那些黑色晶體。
“消失。”
晶體如煙消散,張磊跌落下來,被張翰接住。
整個幻象世界開始崩塌。
......
現實洞穴中,包裹兄弟倆的黑暗突然爆開,被一股白色光芒驅散。
兄弟倆懸浮在半空中,眼中閃爍着銀白光芒。祭壇上的符號一個個亮起,形成復雜的光流圖案。
“不可能!凡人怎能抵抗‘主人’的意志!”李德福尖叫,全身晶體開始碎裂。
那個巨大的存在發出憤怒的咆哮,但被守心遺族組成的屏障阻擋在外。
花婆驚喜交加:“血脈完全覺醒!守心之靈顯現了!”
張翰和張磊緩緩落地,光芒逐漸收斂。他們看起來沒有太大變化,但眼神中多了一種超乎年齡的深邃和堅定。
“結束這一切吧。”張翰平靜地說。
兄弟倆再次將手放在祭壇上。這次,光芒不再刺眼,而是柔和卻堅定不移地擴散開來,所到之處,黑暗如晨霧般消散。
那個巨大存在發出最後的哀嚎,開始崩解。李德福和所有被黑化的人癱倒在地,身上的黑色物質逐漸消退。
當光芒充滿整個洞穴時,祭壇中央浮現出兩個模糊的光影——那似乎是他們父母的形象,微笑着向他們點頭,然後消散在光芒中。
“爸媽...”張磊哽咽。
一切漸漸平靜下來。
黑暗徹底消退,洞穴頂部的裂縫中透入天光——已經是清晨時分。
花婆和守心遺族們疲憊卻欣慰地放下手中的器物。地上,李德福等人昏迷不醒,但看起來已經恢復正常。
“成功了嗎?”張磊不確定地問。
張翰看向祭壇,那裏的黑色晶體已徹底化爲灰燼。但他心中隱隱不安,總覺得太過順利。
花婆走過來,神情復雜:“儀式完成了,‘主人’被重新封印。但是...”
突然,整個洞穴再次震動,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劇烈。
祭壇中央裂開一道縫隙,從中涌出的不再是黑暗,而是一種冰冷的灰色霧氣。
一個平靜卻讓所有人毛骨悚然的聲音在洞穴中回響:
“感謝你們,孩子們。感謝你們打破那層可笑的封印。”
灰色霧氣凝聚成一個模糊的人形,沒有面容,沒有特征,只有最基本的輪廓。
“現在,真正的‘主人’終於自由了。”
花婆面色慘白:“不可能...古籍記載中從未...”
灰色人影發出類似輕笑的聲音:“那些古籍是我讓你們寫的,守墓人。那些儀式、那些傳說,都是我設計的牢籠,只爲限制我的真正力量。”
它轉向兄弟倆:“特別感謝你們,張家的血脈。沒有你們的特殊能量,我還無法突破最後那道屏障。”
張翰心中冰冷:“所以你利用了我們...”
“互惠互利。”灰色人影優雅地鞠躬,“爲了表示感謝,我會最後吞噬你們的世界。”
它開始上升,穿透岩層,消失不見。
洞穴停止震動,但每個人心中都籠罩着更深的恐懼。
花婆癱坐在地:“我們錯了...全都錯了...”
張翰扶起老人:“什麼意思?”
“古籍記載,‘主人’是遠古邪惡存在...但看來,它遠比那更古老,更強大...”花婆眼中充滿絕望,“我們不是守護者,只是它的獄卒。而現在,獄卒親手打開了牢門...”
突然,一個守心遺族驚呼:“看外面!”
透過洞穴頂部的裂縫,可以看到外面的天空正在變色——不是黑暗降臨,而是變成那種冰冷的灰色。
整個世界仿佛正在失去色彩。
張磊抓住哥哥的手臂:“哥,我們做了什麼...”
張翰望着灰色的天空,眼中卻燃起堅定的光芒:“我們犯了一個錯誤,但這也意味着,真正的戰鬥才剛剛開始。”
他轉向花婆和守心遺族:“如果古籍和傳說都是假的,那就意味着我們其實對它一無所知。這既是危機,也是機遇。”
花婆怔怔地看着他:“你是說...”
“既然舊的方法無效,我們就尋找新的方法。”張翰拉起弟弟,“爸媽和秦教授的研究,守心遺族的知識,加上現代科學...總會有辦法。”
他望向重獲自由卻陷入迷茫的李德福等人:“而且,現在我們有了意想不到的盟友——那些曾經被控制的人,可能掌握着我們不知道的信息。”
張磊眼中重新燃起希望:“所以...”
“所以我們要繼續戰鬥。”張翰堅定地說,“不是爲了守護什麼傳統,而是爲了拯救我們的世界。”
洞穴外,灰色的天空下,新的威脅已經降臨。
但站在廢墟之上的人們,眼中第一次有了真正的希望。
因爲他們終於明白,面對未知的恐懼,唯一能依靠的——
是守住本心的勇氣,和永不放棄的信念。
真正的《詭神》之戰,現在才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