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辰的背影消失在門後,病房內,依舊是一片死一樣的寂靜。
林思雨,蘇晚晴,主治醫生,還有院長,等人像是被施了定身咒,維持着各自的姿勢,一動不動。
空氣裏,只剩下心電監護儀單調而微弱的“滴滴”聲。
這片死寂中,詹姆斯醫生沒有看病房裏的任何人一眼,他徑直走到病床前,湛藍色的眼睛裏只有儀器上的數據和病床上虛弱的許如蘭。
他身後的團隊也如同上緊了發條的精密機器,瞬間散開。
他們無視了周圍石化的人群,口中是旁人完全聽不懂的專業術語,每一個動作都精準、高效,沒有一絲多餘。
整個VIP病房,在短短半分鍾內,被改造成了一個頂級的急救中心。
院長就站在詹姆斯醫生團隊的外圍,幾次想張嘴,想說點什麼,可話到嘴邊,又硬生生地把話咽了回去。
而那個之前對江辰極盡嘲諷的主治醫生,此刻臉色比病床上的許如蘭還要蒼白。
他雙腿發軟,幾乎站不住,後背緊緊靠着冰冷的牆壁,才沒讓自己滑坐到地上去。
他的腦子裏,像是有個復讀機在瘋狂循環播放自己剛才說過的話。
“你算個什麼東西?”
“就連林總都聯系不上……”
“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瘋子……”
每一個字,都像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他的臉上。他感覺自己的臉頰火辣辣地疼,疼得鑽心。
而林思雨的大腦則是徹底宕機了。
她呆滯地看着那個被院長和一衆專家衆星捧月般圍在中心的詹姆斯醫生,又猛地扭頭,看向江辰剛剛離開的門口方向。
那個方向,空空如也。
怎麼可能……
他怎麼可能……
她喃喃自語,聲音輕得只有自己能聽見。
那個在她印象裏,只會在廚房裏圍着灶台轉,出門買菜還要爲了一塊兩塊錢跟小販磨半天的男人。
那個她認爲已經被社會淘汰,思想、眼界、能力都遠遠落後於自己,配不上自己的前夫。
他……請來了詹姆斯醫生?
他憑什麼?
他哪來的能量?能請來連他們林家動用所有關系網都見不到一面的“上帝之手”?
無數個問題在她腦海裏炸開,將她固有的認知和驕傲,炸得粉碎。
她忽然想起離婚那天,江辰那自嘲的笑容,想起他轉身離開時那孤單卻挺直的背影。
那一刻,她心中只有解脫和一絲微不足道的愧疚。
可現在,那背影和眼前的現實重疊在一起,竟讓她產生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慌。
她感覺自己好像……丟掉了一件極其重要的東西。
蘇晚晴站在原地,身體依舊因爲緊張而緊繃着。
但那雙原本盛滿絕望的清麗眼眸,此刻卻被一種更爲洶涌的情緒所占據。
震驚、迷茫,荒謬,以及……一絲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奇異的火苗。
母親有救了。
這個念頭,讓她幾乎要喜極而泣。
可她的腦海,卻不受控制地,一遍遍回放着那個男人最後意味深長的笑容,和那無聲的口型。
【等你。】
那個荒唐的賭約,那個近乎調戲的條件,此刻再回想起來,卻變了味道。
在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她心中只有荒謬和被冒犯的薄怒。
可現在,詹姆斯真的來了。
她的理智告訴她,這不可能。
江辰一個被林家掃地出門的男人,怎麼可能有這種通天的本事。
可她的心底深處,卻有個聲音在反駁。
如果不是他,爲什麼詹姆斯這麼巧就在這時來了?
如果不是他,爲什麼他能這麼篤定的對自己提出這樣的要求?
這個被她鄙夷了三年,視作依附女人的軟飯男……
他,到底是誰?
……
黑色轎車內,江辰閉目養神。
身後醫院裏掀起的滔天巨浪,他毫不知情,也毫不在意。
那些人怎麼想,與他無關。
車子平穩駛回江辰家所在的老舊小區,停在樓下。
江辰推門下車,抬頭看了一眼自家那扇亮着燈的窗戶,心中一片安寧。
無論在外面經歷了何等的波瀾壯闊,這裏永遠是能讓他卸下一切的港灣。
推開門,飯菜的香氣撲面而來,溫暖而真實。
客廳裏,父親江源和母親沈君曼正在擺放碗筷,看到他回來,臉上立刻露出笑容。
“回來了。”沈君曼接過他手裏的外套,語氣裏帶着一絲擔憂,“辰辰,昨天你表妹那事……真的沒事了?你沒惹上什麼麻煩吧?”
“媽看新聞上說,現在好多人沖動起來不要命的,你可別爲了爭一口氣,惹上什麼麻煩。”
她昨天晚上翻來覆去一宿沒睡好,就怕兒子年輕氣盛,跟人結了仇。那個王經理聽着就不是什麼好東西,萬一在外面找人報復怎麼辦。
“媽,放心吧,事情已經完美解決了。”他拿起筷子,給母親夾了一塊她愛吃的魚,“那個王經理以後不會再找柚子的麻煩了,他自己也惹了一身腥,沒空想別的了。”
他的語氣很平靜,就像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沈君曼看着兒子篤定的眼神,心裏的石頭落下了一半,但還是忍不住叮囑:“那就好,那就好。辰辰啊,以後遇事可不能再那麼沖動了,咱們就是普通人家,平平安安最重要。”
“知道了,媽。”
沈君曼還想再問,旁邊的江源卻放下了筷子。
他看着兒子平靜自信的模樣,眼睛裏的疑惑卻比擔憂更深。
這個兒子,好像從昨天回來開始,就變了。
不再是那個眼神裏總是帶着一絲自卑和疲憊的男人。
現在的他,很平靜,那種從骨子裏透出來的從容和自信,讓他這個當父親的,都感到了一絲陌生。
就好像一夜之間,那只被困在籠子裏的鷹,掙脫了所有的束縛,重新回到了屬於它的天空。
江源想不通,但他知道,兒子不想說,他問了也沒用。
“行了,”他重新拿起筷子,對妻子說,“孩子說沒事就沒事,吃飯。”
沈君曼見丈夫都這麼說了,只好把滿肚子的擔憂又咽了回去,只是看着兒子的眼神,依舊充滿了關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