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大雷音寺的飛檐在暮色中扭曲成利齒,玄奘足尖剛觸到殿前須彌座,九根盤龍柱突然滲出暗黃膽汁,在金磚上匯成《華嚴經》的蝌蚪文。
當他抬手擦拭袈裟上的穢物時,地面突然裂開蓮花狀的傷口,涌出的膿液裏浮着半卷發酵的《入法界品》—— 那經文竟在吞噬自己的文字,如同飢餓的舌頭。
"師父小心!" 八戒的釘耙劈開撲面而來的經卷膿血,卻見每滴膿液落地都化作微型佛塔,塔尖射出的佛光凝成鎖鏈纏住衆人腳踝。
玄奘被拖向大雄寶殿時,瞥見殿中如來金身的嘴角揚起詭異弧度,耳垂的佛珠正滲出黑血,在蓮台上寫成 "十無盡藏" 的梵文。
踏入佛腹的刹那,玄奘的草鞋陷入滾燙的細沙。
沙粒摩擦聲竟組成《十行品》的誦經聲,八百羅漢金身橫七豎八地堆砌成沙丘,每尊佛像的眼窩都爬出啃食經文的銀鱗蜈蚣。當他觸碰到一尊降龍羅漢的膝蓋時,羅漢腹部突然裂開,露出裏面塞滿的《梵網經》殘頁,經文上的菩薩正用自己的腸子編織成蓮花。
悟空的金箍棒捅穿胃壁的瞬間,暗紅的酸液噴濺在《十無盡藏》經文上,腐蝕出的窟窿裏竟露出女兒國國王的面容。蓮池中央的心髒搏動如擂鼓,每條血管都刻着 "檀那波羅蜜" 的血字,菩薩們用靜脈當琴弦彈奏《妙法蓮華經》,動脈噴涌出的血珠在半空凝成往生咒。
最駭人的是懸浮在腦脊液中的記憶宮殿。無數個縮小版玄奘坐在神經元突觸上,用金蟬翅刀切割自己的過往:女兒國的珠簾碎成《淨行品》的標點,五指山的符咒化作緊箍咒的紋路,流沙河的骷髏項鏈正在重組成鉢盂的形狀。
當某個玄奘割向與觀音的初遇時,整個藏閣突然回蕩起嬰兒的啼哭。
肝髒表面的梵文突然如活物般蠕動,化作千萬只背生佛眼的金甲蟲。
沙僧的月牙鏟劈開蟲潮,卻見被斬落的蟲頭在半空誦念《大般若經》,斷肢處涌出的汁液在虛空中畫出如來的掌紋。
"這是世尊的業火蟲,專噬修行者的 ' 行蘊 '!"
他的第三只眼射出金光,卻看見每只甲蟲體內都蜷縮着誦經的比丘尼。
八戒的釘耙突然扎根在毛細血管中,黑血順着耙齒爬上他的手臂,七情蟲在血管裏啃食《十善業道經》。
"師... 師父!" 他的聲音帶着哭腔,"這些血... 是八百世修行的偈頌!"
當他試圖拔出釘耙時,耙柄上的天女浮雕突然活過來,用發絲纏住他的手腕拖向肝髒深處。
玄奘腕間的蟬紋轟然炸裂,八百只金蟬破膚而出。
最年長的金蟬雙目含淚,翅脈間流轉着前世的《涅槃經》:
"十行非行,行即妄動。" 它叼起最大的金甲蟲吞入腹中,甲殼在蟬腹摩擦出刺耳的梵音,最終凝成舍利狀的黑色晶體 —— 那是《華嚴經》的癌變組織。
如來的心髒突然停跳,佛國陷入絕對黑暗。十萬盞長明燈次第亮起,燈油竟是玄奘前世的腦漿。
當第一盞燈照亮時,衆人看見燈芯裏蜷縮着女兒國的亡靈,她們的長發編成《淨行品》的燈捻,舌尖還咬着未送出的玉佩。
"所謂布施..." 如來的腹語從心髒深處傳來,震碎三百盞顱燈,"不過是把衆生煉成燈油。"
悟空的火眼金睛滲出血淚,他看見流沙河底的怨念凝結成燈油,每滴都映出被他打死的小妖的臉;
獅駝嶺的膽汁在燈焰中沸騰,泡沫裏浮着自己啃食過的屍骨。
最深處的燈焰中,少年如來被鐵鏈貫穿琵琶骨,正在用肋骨雕刻 "六度萬行" 的牌匾。
每刻下一筆,就有一個玄奘的前世在刀山火海慘叫。
當玄奘扯斷腕間佛珠時,一百零八顆菩提子化作火箭射向燈陣:"無盡藏?今日便燒盡這藏!"
火海中升起千座佛龕,每座都供奉着腐爛的法相:
布施龕裏,玄奘剜出左眼喂給《華嚴經》書蟲,右眼卻看見蟲腹裏的自己正在剜右眼;
持戒龕中,金蟬子被經文字母縫住口唇,戒刀刺穿舌根的瞬間,血珠在半空寫成 "殺盜淫妄";
精進龕內,八百世玄奘在刀輪地獄奔跑,足底血肉滋養的《十行品》苔蘚,正沿着刀輪紋路爬上他的脊椎。
"看見了嗎?"
如來的膽囊裂開,黑色佛光混着膽結石噴灑在佛龕上,"你們每行一步,都在給法界胎盤輸送養分!"
沙僧的第三只眼炸裂,飛出的眼珠化作木魚,每聲撞擊都震落佛龕上的金粉,露出下面密密麻麻的衆生哀嚎。
悟空的獠牙脫落成《十無盡藏》的標點,刺入如來脾髒的瞬間,他聽見億萬人的誦經聲突然變成慘叫。
"原來... 緊箍咒是我們自己念的..." 他的金箍棒熔解成血字,在虛空寫下 "行空非空" 的偈語。
玄奘躍入心髒蓮池,任由《十行品》甲蟲啃食雙腿。他撕開胸口的蟬紋,露出跳動的 "華藏之心",每道紋路都是前世未完成的經卷。"諸行無常,是生滅法..." 當心髒迸發金光時:
十萬佛龕崩塌成《華嚴經》孢子,在空中組成 "空" 字又轟然消散;
如來的消化道反芻出八百菩薩,他們的金身裂開,露出裏面正在腐爛的《大藏經》;
悟空的眼窩被植入如來的 "行蘊胎",黑色舍利隨他的呼吸明滅,竟與緊箍咒的紋路完美重合。
踏出佛體時,雷音寺已坍縮成肉蓮,蓮蕊中躺着少年玄奘的胚胎,臍帶正絞死他胸口的 "六度菩提心"。
阿難在千裏外的靈山看見,世尊的脊梁裂開十道輪回紋,每道紋路裏都有個玄奘在自焚,火焰中升起四個血字 ——焚經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