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計劃在腦海中成形,如同緩慢凝結的冰晶,冷靜而清晰。

林樾的目標不是制造一場足以驚動整個“黑塔”的騷亂,那只會引來更高層級的審查和更嚴密的監控。他需要的,是一個規模可控、性質明確、能合理解釋的“小意外”。一個能讓他接觸到超出日常訓練強度的、帶有特定“刺激性”靈能,同時又能將自己完美隱藏在“受害者”或“被動卷入者”身份下的機會。

他的目光落在了B區爲數不多的幾個“高風險”觀察員身上。這些人或因能力暴走史,或因能力性質特殊(如強侵蝕性、精神幹擾、難以控制的能量逸散),在日常訓練和活動中有更嚴格的限制和專門的監控。雷猛並不在此列,他的問題更多在於性格和輕微的力量控制不穩,並非真正的“高風險”。

其中一個名叫“吳炎”的觀察員引起了林樾的注意。資料顯示(通過有限的公共信息拼湊),吳炎疑似覺醒了某種不穩定的“腐蝕性炎能”,曾在一次情緒失控中輕微灼傷他人並損壞物品,因此被送來。他的訓練通常被安排在特殊的隔離訓練室,且有教員重點看護。但他偶爾也會出現在公共區域的邊緣,臉色陰沉,周身散發着一種令人不適的、灼熱中夾雜着陰溼腐朽感的靈能波動。那波動極不穩定,時強時弱,如同隨時可能噴發的微型火山。

蠱蟲母對吳炎身上的靈能波動反應“強烈”——不是興奮的渴望,而是一種混雜着“警惕”與“高度興趣”的復雜反饋。那波動中的“腐蝕”、“紊亂”、“高溫”與“陰溼”矛盾屬性,顯然對種子有着不小的吸引力。

林樾開始有意識地觀察吳炎的作息規律,尤其是他使用公共設施(如圖書館、休息廳)的時間。他發現吳炎通常會在每周三下午的“自由安排”時段,去圖書館查閱一些關於火系異能控制和精神穩定性的資料,停留時間大約二十分鍾,且總是選擇最靠裏、最安靜的角落。

時間、地點、目標,都明確了。接下來,是方法。

直接沖突不可取。需要創造一個“自然而然”的接觸場景。圖書館是個好地方,安靜,人員相對固定,監控雖然存在,但角度和關注點有限。

周三下午,“自由安排”時間。

林樾提前十分鍾來到圖書館,在距離吳炎常坐位置不遠、但隔着一排書架的地方坐下,攤開一本《基礎異能能量結構解析》。他調整呼吸,將心神沉靜下來,一方面通過蠱蟲母的感知鎖定吳炎那獨特而波動的靈能信號,另一方面,將一部分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右手掌心。

經過這些天的嚐試,林樾發現,雖然無法主動催動或控制蠱蟲母,但他可以通過高度集中精神,極其微弱地“刺激”那種子扎根的“基質”區域。這種“刺激”本身不產生能量,也不會引發解封,卻能讓蠱蟲母對外界特定靈能波動的“吸附”本能,在短時間內變得稍微“活躍”和“敏感”一絲。

就像用細針輕輕撥動沉睡野獸的胡須,讓它對附近的氣味更警覺。

吳炎準時出現了。他依舊穿着灰色制服,臉色比平日更加陰鬱,眉頭緊鎖,周身那灼熱腐朽的靈能波動起伏不定,顯然情緒不佳。他徑直走向老位置,重重坐下,翻開一本厚重的典籍,手指無意識地敲擊着桌面。

林樾垂下眼簾,目光落在書頁上,心神卻如同拉滿的弓弦。

他開始極其緩慢、微不可察地調整自己的呼吸節奏,配合着意識的集中,對體內的“基質”進行那細微的“刺激”。同時,他將蠱蟲母那變得稍微“活躍”的感知,如同無形的觸須,小心翼翼地向着吳炎的方向延伸——並非直接接觸,而是如同在空氣中布下一張極其稀薄、敏感的“網”,專門捕捉吳炎身上逸散出的、最不穩定、最“躁動”的那部分靈能碎屑。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圖書館裏只有書頁翻動和極輕微的呼吸聲。

吳炎似乎越來越煩躁。他敲擊桌面的頻率加快,周身那陰溼灼熱的靈能波動也開始不穩定地向外擴散,強度雖然依舊很低,但其中的“紊亂”和“腐蝕”特質卻更加明顯。他附近的書架表面,甚至開始凝結起極其微小的、帶着焦痕的水珠——這是其能力輕微失控、能量與環境中水汽發生異常反應的跡象。

就是現在。

林樾看準吳炎一次較明顯的情緒波動(他狠狠合上了書),其靈能紊亂達到一個小峰值、並有一縷相對“濃鬱”的腐蝕性炎能碎屑向着自己這個方向無意識擴散的瞬間,猛地將“刺激”程度提升到當前所能控制的極限!同時,全力“張開”蠱蟲母的感知“網”!

嗡——

一種只有林樾自己能感覺到的、源自意識深處的輕微震顫傳來!

蠱蟲母對那縷“送上門”的特殊能量碎屑產生了強烈的“捕捉”本能!那冰冷核心傳來清晰的“鎖定”與“汲取”意圖!雖然受限於解封程度,它無法主動吞噬外界能量,但這種強烈的“意圖”與林樾有意識的“引導”和“基質刺激”結合,產生了一種微妙的效果——

那縷擴散向林樾方向的腐蝕性炎能碎屑,在接近他身體周圍約半米時,其運動軌跡發生了極其細微的、難以察覺的偏轉和……加速!仿佛受到了某種無形引力的牽扯,更“快”地“撞”向了林樾!

爲了不引起懷疑,林樾沒有做任何規避動作,反而像是被某種“氣流”或“靜電”幹擾,身體微微前傾,左手“恰好”抬起,似乎想去扶正面前有點歪斜的書本。

“嗤……”

一聲極其輕微、如同冷水滴入熱油的聲音響起。

林樾左手手背上,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只見手背皮膚上,瞬間出現了一個米粒大小的焦黑斑點,邊緣泛着不正常的暗紅色,中心似乎有極其微弱的、帶着腐朽氣息的炎能在試圖鑽入!皮膚周圍的汗毛卷曲,傳來焦糊味。

幾乎是同時,他體內蠱蟲母的“汲取”意圖達到了頂峰!那侵入的微弱腐蝕性能量,仿佛成了最好的“引信”。種子扎根的“基質”區域,傳來一陣清晰而冰涼的“吸力”,不是對外,而是對內——將侵入他體內的那點異種能量,瞬間“吞沒”、“分解”!刺痛感驟然消失,手背上的焦黑斑點停止了擴散,顏色也開始迅速變淡,仿佛被什麼東西從內部“中和”掉了。

整個過程快如電光石火,從能量碎屑偏轉加速,到林樾手背被灼傷,再到侵入能量被體內未知力量“消化”,總共不過一兩秒鍾。

“嗯?”坐在遠處的吳炎似乎察覺到了自己能量的一絲異常逸散和消失,猛地抬起頭,陰鬱的目光掃向四周,最後落在了隔着一排書架、正低頭看着自己手背、眉頭微蹙的林樾身上。

林樾適時地抬起頭,迎上吳炎的目光,臉上露出一絲恰到好處的困惑和一絲因疼痛而產生的隱忍。他抬起左手,將那個正在迅速消退、但仍有明顯痕跡的焦黑斑點展示了一下,聲音不大,卻足夠讓附近的幾個人聽到:“請問……剛才是不是有什麼東西?”

他的語氣沒有指責,只有疑惑,仿佛真的不確定這小小的灼傷從何而來。

吳炎看着林樾手背上的痕跡,又感受了一下自己剛才那一瞬間難以言喻的能量流失感(極其微弱,幾乎以爲是錯覺),臉色變了變。他知道自己的能力有時會不受控制地輕微外泄。在圖書館這種地方,哪怕一絲能量傷到其他人,都可能違反紀律,引來麻煩。

“你……”吳炎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又瞥見附近其他幾個被動靜吸引、看過來的觀察員,以及遠處似乎注意到這邊情況、正走過來的圖書館管理員(一個兼任監控的教員),他硬生生把話憋了回去,臉色更加難看。他迅速收拾起自己的東西,站起身,一言不發地低着頭,快步離開了圖書館,甚至有些倉皇。

圖書館管理員走過來,看了看林樾手背上已經淡化到只剩一點紅痕的“灼傷”,又看了看吳炎離開的方向,眉頭皺起。他詢問了林樾幾句情況,林樾描述得模糊而客觀:“突然覺得手背一痛,就看到這個,好像有一點熱熱的感覺,不確定是不是靜電或者別的。”他沒指認吳炎。

管理員檢查了一下附近,沒發現其他損壞,又見林樾手上的痕跡很輕且消退很快,便只嚴肅地提醒林樾如有不適及時報告,並記錄了一下這個“微小能量逸散事件”,便離開了。

小小的風波很快平息。圖書館恢復了安靜。

林樾重新坐下,目光落在左手手背上。那點紅痕也很快消失不見,皮膚恢復如常,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

只有他自己知道,剛才那一瞬間,體內發生了怎樣的變化。

蠱蟲母在“吞沒”了那點腐蝕性炎能的瞬間,傳遞來一股極其微弱、卻無比清晰的“滿足”與“分析”反饋。解封進度,從0.0021%,猛地跳到了0.0028%!增長了0.0007%!是過去數日自然增長總和的數倍!

不僅如此,系統界面上,那停滯許久的【激活進程】,也從0.102%,微微鬆動,變成了0.103%!

能量儲備也從“微量”,變成了“微量(略有增加)”。

更重要的是,蠱蟲母的核心傳來一段模糊卻極具價值的新“認知”:關於“腐蝕”、“高溫”、“陰溼”、“紊亂”等屬性能量的部分底層結構信息,以及如何更高效地“剝離”其中有害部分、“汲取”其核心特質的原始本能。

一次微小的“意外”,一次成功的“狩獵”。

代價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一點瞬間消失的皮外傷),收獲卻遠超預期。

林樾緩緩靠向椅背,閉上眼,感受着體內那粒種子傳來的、依舊冰冷卻似乎多了一絲難以言喻“活性”的脈動。

他驗證了方法的可行性。利用環境,引導“意外”,讓蠱蟲母接觸並“消化”特定的目標能量,可以顯著加速解封進程,甚至帶動系統激活。

吳炎是一個不錯的“營養源”,但並非唯一。而且,不能頻繁對同一目標下手,容易引起懷疑。

他需要尋找更多的“機會”,設計更精巧的“意外”。

圖書館的燈光柔和地灑落。林樾的嘴角,在無人看見的陰影裏,極輕微地向上彎了一下,冰冷而隱秘。

蟄伏尚未結束。

但狩獵,已經悄然開始。

“黑塔”的規則與監控,並非牢不可破。它們既是束縛,也可以成爲……捕獵的迷彩。

他需要更多的耐心,更多的觀察,以及,等待下一個合適的“獵物”與“時機”。

掌心之下,0.0028%的解封進度,如同黑暗冰原上悄然擴大的裂隙,雖微小,卻指向着深不可測的、即將噴涌而出的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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