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白骨觀後
流沙河劫後第七日，取經隊伍行至一座荒山。
此山名喚“白骨嶺”，山如其名，滿山不見草木，只有森森白骨堆積成峰。這些骨頭形狀怪異，有人形、有獸形、更有許多非人非獸的扭曲形態，骨殖上皆刻滿密密麻麻的咒文，在月光下泛着幽綠磷光。
唐僧勒馬山前，面色凝重：“此山……怨氣之重，更勝流沙河。”
孫悟空火眼金睛掃視，卻眉頭緊皺——他竟看不透這山中虛實！那些白骨仿佛被某種力量籠罩，金睛所及，只看見一片混沌迷霧。
“古怪。”他低聲道，“這山有東西在幹擾俺的瞳術。”
豬八戒扛着釘耙上前，天河真經運轉，感應水脈走向，卻駭然發現：“地下無水！這方圓百裏，地脈全被抽幹了！”
沙悟淨頸間九顆黑晶微顫，玄陰煞氣自行涌出，卻如泥牛入海，被白骨山無聲吞噬。他沉聲道：“此山……在吞噬一切靠近的力量。”
小白龍化作人形，逆鱗真火燃起護體，火焰卻只夠照亮身周三尺，再往外便如被黑暗吞噬。
五人正驚疑間，山中忽然響起梵唱。
不是莊嚴佛音，而是扭曲、詭異、似哭似笑的誦經聲。那聲音從每一具白骨中傳出，萬千聲音重疊，形成一種令人神魂錯亂的魔音：
“觀身不淨……觀受是苦……觀心無常……觀法無我……”
“白骨觀……白骨觀……終成白骨……終歸白骨……”
唐僧聞言，忽然跌坐在地，面色慘白如紙：“這是……佛門白骨觀法！但被扭曲成了……魔道！”
話音未落，山中白骨開始蠕動。
無數骨殖自動組合，化作一具具人形骨架。這些人骨並非死物，每一個關節都在活動，每一個骷髏頭都在吟唱。它們步伐整齊地走出山林，在五人前方百丈處，組成了一座巨大的白骨祭壇。
祭壇上，盤坐着一尊白骨菩薩。
那菩薩通體由晶瑩如玉的人骨組成，頭戴骷髏冠，身披人皮袈裟，左手持人骨念珠，右手托白骨蓮台。菩薩臉上沒有血肉，只有骷髏，但骷髏眼眶中燃燒着兩團幽綠鬼火，那火焰竟在“注視”着取經隊伍。
“金蟬子……”白骨菩薩開口，聲音如骨頭摩擦，“你來了。”
唐僧強撐着起身：“你是何方妖邪，敢冒充菩薩法相？”
“冒充？”白骨菩薩輕笑，“非也。貧僧乃‘白骨菩薩’，修白骨觀法八千年，終證‘白骨菩提’。此身此相，便是貧僧的道果。”
它緩緩站起，骨足踏在白骨蓮台上，發出“咯咯”脆響：“你們可知，這白骨嶺上累累白骨，都是誰？”
不等回答，它自顧自說道：“三千年前，此地本是一座繁華人間城池，名喚‘歡喜城’。城中百姓篤信佛法，每日誦經禮佛，香火鼎盛。城中有一座‘歡喜寺’，寺中供奉的……便是貧僧。”
“那時貧僧還是歡喜寺住持，修白骨觀法三千年，已至‘觀身不淨’之境。爲了更進一步，貧僧做了一件事——”
白骨菩薩眼眶中鬼火跳動：“我將全城百姓……都煉成了白骨。”
“什麼？！”唐僧駭然。
“觀身不淨，觀受是苦。”白骨菩薩聲音平靜，“貧僧讓弟子告訴百姓，說他們皆被紅塵所染，肉身污穢，需經歷‘白骨淨化’方能往生極樂。百姓信了，自願走入煉骨陣中，被抽幹血肉，化作白骨。”
“然後呢？”孫悟空握緊金箍棒，眼中已有殺意。
“然後貧僧發現，還不夠。”白骨菩薩嘆息，“白骨觀法有四重境界：觀身不淨，觀受是苦，觀心無常，觀法無我。貧僧煉盡全城，也只修到第二重。要修成白骨菩提，需要更多‘資糧’……”
它看向取經五人：“你們五人，各具大氣運。金蟬子十世修行，孫悟空混沌本源，天蓬天河真身，卷簾玄陰不滅，西海真龍血脈——若能將你們煉入白骨，貧僧當可直入第四重‘觀法無我’，成就白骨佛陀果位。”
豬八戒怒極反笑：“好個禿驢！殺了一城人還不夠，還想殺我們？來來來，讓俺老豬看看你有幾斤幾兩！”
白骨菩薩卻搖頭：“不急。在動手前，貧僧想問你們一個問題——”
它空洞的眼眶“看”向孫悟空：“齊天大聖，你可知……你爲何能看破流沙河劫，卻看不透這白骨嶺？”
孫悟空心中一動。
確實反常。他的火眼金睛源自補天石本源，上可洞穿三十三天，下可照徹九幽黃泉，爲何會被這白骨嶺遮蔽？
“因爲此山……不在三界五行中。”白骨菩薩緩緩道，“或者說，它被某個存在，從三界因果中‘割裂’出來了。你的火眼金睛能看三界一切，卻看不透‘三界之外’。”
“誰有這等本事？”沙悟淨沉聲問。
白骨菩薩笑了，骨頭摩擦聲刺耳：“你覺得呢？三界之中，有誰既能掌握佛門白骨觀法，又能割裂因果，布下這連混沌魔神轉世都看不透的局？”
五人心中同時閃過一個名字——
觀音。
二、三十三天外的對話
八景宮中，老君面前的混沌氣流劇烈翻涌。
氣流中顯現的正是白骨嶺景象，但畫面斷斷續續，仿佛被某種力量幹擾。老君拂塵連拂三次，才勉強穩定畫面。
“白骨菩薩……”老君緩緩道，“此子八千年前叛出佛門，自創白骨魔道，曾被如來親手鎮壓於十八層地獄。它如何逃出？又是誰……將它放出，還贈它‘因果割裂’之法？”
元始天尊化身顯現，盯着畫面中那尊白骨菩薩，眼中寒光閃爍：“除了觀音，還能有誰？她故意放出此魔，設下此局，是要逼取經隊伍……展露更多底牌。”
“不止。”老君拂塵指向白骨菩薩手中那串人骨念珠，“你看那念珠，共一百零八顆，每顆頭骨眉心皆刻有一個‘截’字。這是截教煉器手法——通天師弟也插手了。”
“通天？”元始一怔，“他與觀音聯手？”
“不是聯手，是互相利用。”老君眼中閃過深邃光芒，“觀音要借此局試探取經隊伍的極限，通天要借此局向佛門示威——這白骨菩薩當年屠城，用的便是歡喜寺傳承，而歡喜寺……是佛門‘歡喜禪’一脈的祖庭。”
他頓了頓：“通天這是在告訴如來：你佛門內部，早就污穢不堪。你連自家魔頭都清理不幹淨，有何資格立新秩序？”
元始沉默良久：“那我們要插手麼？”
“不。”老君緩緩搖頭，“這一局，我們只看。看孫悟空如何應對這‘三界之外’的殺局，看觀音到底給了白骨菩薩多少底牌，看通天……究竟想從這場博弈中得到什麼。”
他閉目片刻，忽然道：“對了，你可知那白骨菩薩的真實身份？”
“不是歡喜寺住持麼？”
“是，但不全是。”老君睜眼，“八千年前，歡喜寺住持‘妙樂尊者’，乃是如來座下第九弟子，專修白骨觀法。但他叛出佛門前，還有一重身份——”
“他是慈航魔神的記名弟子。”
元始瞳孔驟縮。
“觀音……在試探自己的傳人？”他聲音發緊，“她想知道，孫悟空若對上與自己同源的魔道傳承，會作何選擇？是斬盡殺絕，還是……另有他想？”
“或許。”老君看向氣流中孫悟空緊握金箍棒的手，“又或許，她是在給孫悟空一個機會——一個徹底斬斷與混沌魔神因果的機會。”
西方靈山，般若海中的慧光此刻也搖曳不定。
如來端坐金蓮，面容無悲無喜，但身周佛光卻隱隱有沸騰之勢。他面前慧光映照的白骨嶺景象，比老君所見清晰得多——因爲他看到了白骨菩薩身上，那道深深的“師徒因果線”。
線的一端連着白骨菩薩，另一端……連向南海。
觀音法身在一旁顯現，神情平靜：“佛祖都看見了？”
“看見了。”如來聲音低沉，“妙樂是你親自收入門下的，也是你親手鎮壓的。如今他重現三界，屠戮生靈，你作何解釋？”
“無需解釋。”觀音直視如來，“妙樂修白骨觀法入魔，是他自己的選擇。我放出他，是因爲他還有用——他是試金石，可以試出取經隊伍對‘魔’的態度，更可以試出……孫悟空對‘混沌本源’的態度。”
“什麼意思？”
“妙樂的白骨魔道，源頭是混沌魔神‘骨尊’的傳承。”觀音緩緩道，“而孫悟空的混沌本源，同樣源自混沌魔神。此戰若孫悟空能斬妙樂，便說明他已徹底掌控混沌之力，而非被混沌之力掌控。如此，他才真有資格……成爲新秩序的執劍人。”
如來沉默。
許久，他才道：“若他敗了呢？”
“那便說明，混沌之力終將反噬。”觀音眼中閃過一絲復雜，“屆時，我會親手……將他與妙樂一同鎮壓。”
慧光中，白骨嶺上的對峙已到了臨界點。
如來忽然問：“通天師弟給妙樂的那串念珠，你可知情？”
“知情。”觀音點頭，“我要試孫悟空，通天要亂佛門，各取所需。但這也是給取經隊伍的警示——舊秩序的勢力盤根錯節，佛門、道門、天庭乃至混沌遺族，都會阻撓他們。若連這關都過不去，談何新秩序？”
金鰲島上，通天教主面前的棋盤已擺到了終局。
代表“白骨嶺”的星位上，一枚血色棋子正與一枚金色棋子對峙。血色是白骨菩薩，金色是孫悟空。
通天手持一枚黑色棋子，懸在棋盤上方，遲遲不落。
他在等白骨菩薩催動那串念珠——那串他親手煉制的“截天念珠”。此珠一旦全力催動，可暫時割裂一片天地的因果，讓那片區域在三界眼中“消失”。
屆時，無論白骨嶺發生什麼，外界都無從知曉。
這正是他想要的。
他要讓孫悟空在無人窺探的環境下，展露所有底牌。他要看看這只石猴，究竟從混沌本源中領悟了多少，更想看看……觀音到底在他身上，埋了多少後手。
“慈航師妹，你以混沌魔神之身行慈悲之事，本就矛盾。”通天低聲自語，“若孫悟空真能斬了妙樂，說明你的路或許可行。若不能……那便證明，混沌終究是混沌，魔神終究是魔神。所謂的‘新秩序’，不過是你一廂情願的幻夢。”
他看向東海方向，那是碧遊宮舊址。
“截教萬仙的血，不能白流。若這新秩序真能實現衆生平等，那貧道便助你。若不能……貧道便親手毀了它，重立截教道統！”
黑子落下，卻不是落在棋盤上，而是懸於棋盤上方三寸，化作一道無形屏障，將整個棋盤籠罩。
白骨嶺上，那串人骨念珠忽然大放幽光！
三、白骨魔域
念珠幽光所及，整座白骨嶺開始扭曲。
不是山崩地裂的扭曲，而是“存在”本身的扭曲——山還是那座山，白骨還是那些白骨，但它們與三界的“聯系”被切斷了。就像一幅畫被從畫卷上剪下，雖然畫中景物依舊，卻已不屬於原來的世界。
孫悟空瞬間感應到了變化。
他發現自己與天地的感應斷了！無法從天地間汲取靈氣，無法感應日月星辰，甚至連腳下的土地都變得“虛假”起來。這感覺，就像被困在一個巨大的、逼真的幻境中。
“這是……截教‘割天禁法’！”豬八戒驚呼，“通天教主的手筆！”
白骨菩薩眼眶中鬼火跳躍：“不錯。這串‘截天念珠’，正是通天教主所賜。此刻白骨嶺已從三界割裂，自成魔域。在這裏，你們得不到任何外界支援，也逃不出去。要麼斬了我，破開魔域，要麼……成爲我白骨的一部分。”
它舉起白骨蓮台：“第一重，觀身不淨。”
蓮台旋轉，灑下灰色粉末。粉末落在五人身上，竟開始侵蝕他們的肉身！唐僧的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幹癟、老化；豬八戒的天河真身出現裂痕；沙悟淨的玄陰鱗片開始脫落；小白龍的逆鱗真火被壓制回體內。
唯有孫悟空，混沌戰體自動激發，灰色粉末落在身上如冰雪遇火，瞬間消融。
“咦？”白骨菩薩驚訝，“你竟不受‘身穢粉’影響？”
孫悟空咧嘴一笑：“俺老孫是石頭變的，本來就沒血沒肉，哪來的‘身淨身穢’？”
他一步踏出，金箍棒砸向白骨菩薩！
但這一棒，落空了。
不，不是落空，而是在即將擊中白骨菩薩的瞬間，白骨菩薩的身形“虛化”了——它仿佛變成了一具幻影，金箍棒穿身而過，卻如擊空氣。
“第二重，觀受是苦。”白骨菩薩聲音縹緲，“在此魔域中，我即是白骨，白骨即是我。你傷不了我，我卻能讓你……感受苦痛。”
它手指一點。
孫悟空忽然感到一陣鑽心劇痛！那痛並非來自外傷，而是直接從神魂深處爆發，仿佛有千萬根骨針在刺他的魂魄！這是白骨觀法的“苦受通”，直擊生靈對痛苦的感知本源！
“呃啊！”孫悟空悶哼一聲，半跪在地。
“猴哥！”豬八戒想要上前，卻被白骨菩薩另一只手點中，同樣陷入苦痛幻境。
沙悟淨玄陰煞氣爆發，九幽之門再現，卻發現自己召喚出的九幽之力，在這割裂的魔域中被削弱了大半！白骨菩薩只是輕輕一揮，九幽之門便劇烈震顫，竟有崩散跡象！
小白龍逆鱗真火全力燃燒，卻只能護住自己與唐僧，無力反擊。
戰局一面倒。
四、破妄之眼
就在孫悟空神魂劇痛，意識幾近模糊時，他體內的《混元一氣功》忽然自行逆轉！
不是正向運轉煉化萬物，而是逆向運轉，追溯本源！
這一逆轉，讓他“看到”了一些東西——
他看到白骨菩薩身上，連着三條因果線。一條粗黑如墨，連向無盡深淵，那是混沌魔神“骨尊”的傳承；一條金光隱現，卻沾滿血污，連向南海，那是觀音的師徒因果；最後一條灰色扭曲，連向九天之上，那是通天教主的算計。
他還看到，這白骨魔域並非真正的“割裂三界”，而是以那串截天念珠爲陣眼，布下的一層“因果迷障”。就像給真實世界蒙上一層布，布上畫着虛假的景象。只要撕開這層布，真實就會重現。
但如何撕？
孫悟空忍着劇痛，全力運轉《混元一氣功》。這一次，他不再只是吞吐元氣，而是將功法推演到一個前所未有的境界——他要以混沌本源，強行“同化”這片魔域！
混沌，本就是萬物之始，也是一切秩序的克星。既然這片魔域是被人爲制造的“僞秩序”，那他就用混沌之力，將它還原成最初的“無序”！
“給俺老孫……破！”
孫悟空仰天怒吼，周身混沌虛影轟然炸裂！那虛影不再是三頭六臂的魔神法相，而是一團翻滾的、沒有固定形態的混沌氣流！氣流所過之處，白骨魔域開始“融化”——山石虛化，白骨消散，連那層因果迷障都開始崩解！
白骨菩薩臉色大變：“你竟能強行同化因果迷障？！這不可能！除非……”
它忽然明白了什麼，聲音顫抖：“除非你的混沌本源……不是後天修煉所得，而是先天而生！你……你究竟是什麼東西？！”
孫悟空沒有回答。
因爲他此刻正進入一種玄妙狀態——在混沌本源同化魔域的過程中，他“看”到了魔域的本質，也“看”到了……因果的本質。
原來萬物之間，皆有“線”相連。父母子女有血緣線，師徒有傳承線，恩怨有報應線，天地有法則線……這些線縱橫交錯，構成了三界運行的“因果網”。
而他此刻要做的，是以混沌之力，強行斬斷白骨魔域與現實的“連接線”！
“火眼金睛……開！”
孫悟空雙目金光暴漲，但這一次，金光中夾雜着混沌灰氣！他不再只是“看破虛妄”，而是“看見因果”！
他看到白骨菩薩與截天念珠之間，有一條粗大的“控制線”；看到念珠與魔域之間，有三百六十五條“陣紋線”；看到魔域邊緣，有九條若隱若現的“錨定線”，那正是魔域與三界最後的連接點！
“找到了！”
孫悟空身形一晃，化作九道分身，同時撲向那九個錨定點！每個分身都燃燒着混沌真火，那火焰非金非紅，而是混沌未分的灰色！
“混沌真火……焚！”
九個分身同時出手，混沌真火灼燒錨定線！
外界，三十三天外、靈山般若海、金鰲島上，所有正在觀戰的大能，同時感到“畫面”一陣劇烈晃動！
白骨魔域……開始崩塌了！
五、局中有局
魔域崩塌的瞬間，白骨菩薩做了一件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事——
它忽然舍棄肉身，那道由無數白骨組成的軀體轟然炸裂，化作漫天骨粉！而在骨粉中，一道幽綠元神沖天而起，卻不是逃向遠方，而是……直撲唐僧！
“金蟬子，借你肉身一用！”
它要奪舍唐僧！
原來這才是它真正的目的——從一開始，它就沒指望能用白骨觀法煉化取經五人。它要的，是以自身爲餌，逼孫悟空展露混沌本源，然後在最關鍵時刻，奪舍金蟬子！
因爲金蟬子十世修行，肉身早已成“佛子聖體”，若能奪舍，它便可瞬間擁有大羅金仙修爲，更可繼承金蟬子與如來的師徒因果，從此搖身一變，成爲佛門正宗！
“師父小心！”孫悟空九道分身來不及回防。
豬八戒、沙悟淨、小白龍也猝不及防。
眼看幽綠元神就要沒入唐僧眉心——
一道金光，忽然從唐僧懷中亮起。
那是一卷經書，是唐僧從長安出發時，唐太宗親賜的《摩訶般若波羅蜜多心經》。此刻經書無風自動，譁啦啦翻頁，每翻一頁，便有一句經文化作金色文字飛出：
“色不異空，空不異色。”
“受想行識，亦復如是。”
“諸法空相，不生不滅……”
經文如鎖鏈，將那幽綠元神死死纏住！
白骨菩薩元神驚駭：“這……這是如來親書的‘般若鎮魔經’？！你怎會有此物？！”
唐僧此時已睜開眼，眼中一片清明：“臨行前，觀音菩薩托夢，贈我此經，說若遇白骨奪舍之劫，此經可護我神魂。貧僧原以爲只是尋常護身經文，卻不想……”
他看向那卷經書，經文最後一頁，赫然有一行小字：
“贈金蟬子：魔在佛中，佛在魔外。斬魔是佛，縱魔亦是佛。汝當自擇。——觀音”
白骨菩薩元神劇烈掙扎，卻掙脫不開般若經文的束縛。它忽然狂笑：“哈哈哈……觀音！好個觀音！原來你早就算到我會奪舍，故意讓我得這卷經書！你從一開始……就是要借金蟬子之手，徹底滅我！”
它看向孫悟空，眼中鬼火瘋狂跳動：“孫悟空！你以爲你在破局？不！你也在局中！觀音布下的局，通天布下的局，還有那些高高在上的聖人……每個人都是棋手，每個人也都是棋子！你永遠不知道，到底誰在算計誰！”
話音未落，幽綠元神忽然自我崩解！
不是被經文煉化，而是主動兵解！元神炸裂成無數碎片，每一片都化作一道怨毒詛咒，射向在場五人：
“我以白骨魔魂詛咒你們——西行路上，親朋背叛，師徒反目，摯愛成仇！你們所信皆僞，所愛皆虛，所求……皆空！”
詛咒入體，五人同時悶哼一聲，雖未受重創，卻都感到神魂一陣陰冷，仿佛被種下了某種不祥之種。
白骨魔域徹底崩塌。
衆人重新回到真實的白骨嶺，只是嶺上白骨已化作飛灰，唯有一串人骨念珠墜落在地，珠串已斷，一百零八顆頭骨散落一地。
孫悟空收起分身，臉色陰沉。
他走到那串念珠前，撿起一顆頭骨，發現頭骨眉心那個“截”字，此刻正緩緩滲出血跡。血跡扭曲，化作一行小字：
“今日試劍，他日再會。通天留。”
果然，這一切背後，是通天教主在推波助瀾。
不，或許不止通天。
孫悟空抬頭望天，火眼金睛全力運轉，這一次，他看到了更多——
他看見九天之上一道劍氣悄然消散，那是通天的目光；
看見南海方向一朵金蓮緩緩閉合，那是觀音的注視；
看見八景宮一道拂塵虛影，那是老君的旁觀；
看見靈山一片慧光隱去，那是如來的默許。
每個人都看到了這場戰鬥，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算計。
而他們這些所謂的“破局者”，或許從一開始，就只是在更大的棋局中，扮演着既定的角色。
“猴哥……”豬八戒走過來，欲言又止。
孫悟空擺擺手，看向唐僧。
唐僧正對着那卷《般若心經》出神。經書上，觀音留下的那行字已漸漸淡去，仿佛從未存在過。
“師父，”孫悟空忽然問，“你覺得觀音菩薩……是善是惡？”
唐僧沉默良久，緩緩道：“貧僧不知。貧僧只知道，她給了貧僧這卷經書，救了貧僧一命。但她也縱容白骨菩薩爲禍，更以我等爲餌，試探各方反應……”
他苦笑：“或許在這三界大劫面前，善與惡的界限，早已模糊。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每個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試圖拯救或改變些什麼。”
沙悟淨收起降妖寶杖，沉聲道：“大聖，那我們現在該如何？”
“繼續西行。”孫悟空握緊金箍棒，眼中混沌金光交織，“既然分不清誰是善誰是惡，那便走到最後，親自去看看——看看這靈山上的佛，究竟是渡世的佛，還是……吃人的佛。”
他轉身，望向西方。
夕陽西下，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
影子中，隱約可見一尊三頭六臂的魔神虛影，與一只桀驁石猴的身影，正在緩緩重疊。
混沌本源與齊天大聖，究竟誰吞噬誰，誰成就誰？
或許連他自己，都已說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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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完）
【下章預告】
北俱蘆洲風雪至，真武降臨萬妖寒；
申公豹布星鬥陣，弱水滔天戰天庭。
且看北方妖族如何在申公豹的暗中布局下，迎戰真武大帝的征伐大軍，而這場新舊勢力的第一次正面碰撞，將如何影響三界棋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