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府不亦是如此?你怎不說他們。"賈珍疑惑。
"西府將來不是璉二哥就是寶玉的,與我何幹?"賈銜淡淡道,"縱使那些奴才將庫房搬空,那也是二太太的事,誰知道她是否知情。但珍大哥若查抄賴二家宅,所得怕是抵得上半個寧國府。"
"只是賴二乃老太太陪房之子,總要顧及情面..."
"那我便無計可施了。寧國府歲入盡入這些奴才囊中,他們倒活得比主子還體面。賴家那座五進宅院,憑他們那點月例,如何置辦得起?"
(
“這群 ** ,簡直罪該萬死。”賈珍勃然大怒。
“珍大哥何必顧慮?拿下賴二,抄家時證據確鑿,老太太也挑不出理來。咱們又不報官,家醜不會外揚,你怕什麼?”賈銜繼續煽風 ** 。
“抄來的銀子直接入庫,難道老太太還能讓你吐出來?”賈銜又添了一把火。
“好!幹了!”賈珍狠狠咬牙,“不過三弟得幫哥哥個忙,借些親兵來壯聲勢。賴二的家財,分你一成如何?”
賈銜心知肚明,賈珍這是忌憚賈母,想拉自己當擋箭牌,將來萬一出事也好推脫。
“親兵可以借,但我要三成。”賈銜略一思索道。
“行!就依三弟,明日就動手!”賈珍雖心疼,但爲了安心,只得答應。他哪裏知道,等見了抄家的結果,恐怕連腸子都得悔青。
“明日一早,我派人去東府聽你調遣。”賈銜爽快應下,心裏暗笑:明日可有熱鬧瞧了。
賈銜推了留飯的邀請,徑直回西府。先去看了林黛玉,見她要去賈母處用膳,自己不願湊熱鬧,便回了小院。
院子裏靜悄悄的,炒豆這丫頭還沒回來。近來她仗着自己的面子,在榮國府混得風生水起,走到哪兒吃到哪兒,倒像個小霸王。
正想着,忽見炒豆滿頭大汗地沖進來,一見賈銜就雀躍喊道:“三爺!”
賈銜抬手在她腦門上一敲,“哎喲!三爺幹嘛打我?”炒豆鼓着腮幫子嚷道。
“還敢問?聽玉兒說你連着幾日沒去學字了。明日再不去,小心你的屁股開花。”賈銜作勢揚手。
炒豆趕緊捂住身後,卻又傻笑起來:“三爺我知錯啦!明日一定去林姑娘那兒用功!”
翌日清晨,王超、王彪兄弟帶着五十親兵直奔東府。結果從賴二和錢貴家中竟抄出三十萬兩銀子,比寧國府庫房現銀還多出十萬兩。賈珍氣得差點吐血——不僅因爲奴才膽大包天,更因要分給賈銜的九萬兩讓他心如刀絞。早知如此,何必拉上賈銜?如今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賈珍押着賴二來到榮國府時,整個府邸頓時喧鬧起來。賈銜早吩咐炒豆前來觀望,好回去向他細細描述。
炒豆最愛湊熱鬧,這等差事正合她心意。
榮慶堂裏,賈珍對着賈母拱手道:"老太太,這兩個刁奴差點搬空了東府庫房。如今人贓俱獲,顧及家醜不便報官。只是這賴二畢竟是您陪房賴嬤嬤的兒子,侄孫實在不便處置,只得帶來請您發落。"
"好個不知死的奴才!"賈母將拐杖重重杵地。
賴二哭嚎着不住磕頭:"老太太開恩啊!奴才一時鬼迷心竅才犯下大錯..."額頭上已然見了血痕。
"求老太太念在老奴多年伺候的份上,饒這孽障一命。"賴嬤嬤也顫巍巍跪倒在地。
賈母心頭火起,既惱賈珍不給情面,又恨賴嬤嬤讓她難堪。
"罷了,珍哥兒先回吧,老身也乏了。"賈母擺擺手下了逐客令。
賈珍連忙告退,暗想:橫豎是您的人,要打要罰與我何幹?銀子既已追回,只是便宜了賈銜那小子...想到那筆巨款,心頭仍隱隱作痛。
"賴二不能再留東府,暫且在西府做些雜役罷。"賈母瞟了眼賴嬤嬤。終究要保住這陪房一家。
轉頭又對王夫人道:"淑清啊,這些下人是該好生整頓了。"心知這二媳婦未必幹淨,只不知被蒙騙多少。
"是媳婦疏忽,讓惡奴有機可乘。"王夫人嘴上認錯,心裏卻恨賈珍斷了財路,更恨下人貪得無厭。想起雞蛋報價百文實則一文的貓膩,狠狠剜了周瑞家的一眼,嚇得後者面如土色。
"都散了吧,我也倦了。"
邢夫人暗自冷笑:若換作大房犯錯,怕是要剝層皮。可老太太偏疼二房,連鳳丫頭都向着他們。大老爺都無可奈何,自己更只能腹誹幾句罷了。
王夫人輕蔑地瞥了邢夫人一眼,轉身回屋。她篤信只要寶玉在,二房就能高枕無憂——那可是老太太心尖上的肉。
聽完炒豆的稟報,她更確信二房在老太太心中的地位穩如磐石。此前攛掇賈珍查抄賴二家,就是想試探賈母的態度。結果不出所料,終究是雷聲大雨點小。
大房這邊,賈赦終日沉湎酒色,只認銀子不認人。賈璉和王熙鳳一味討好二房與老太太,指望着能順利襲爵。可王夫人豈會讓他們如願?在她眼裏,整個榮國府都該是寶玉的。王熙鳳過門多年只生了個女兒,個中玄機,足見王夫人的手段。
當年賈赦嫡長子賈瑚落水身亡,緊接着正室難產而亡,只留下賈璉——這未免太過蹊蹺。堂堂嫡長孫,仆從如雲,怎會無人看顧就失足溺水?更可疑的是有人將痕跡抹得幹幹淨淨。想到這裏,賈銜突然打了個寒顫。
能在榮國府將這等事處置得滴水不漏的,恐怕唯有賈母。只是不知老太太是事先知情,還是事後爲保全二房聲譽才出手善後。
"貪了多少好處?竟敢幫着他們蒙混。"王夫人冷冰冰地質問。
"太太明鑑,奴婢只拿了些微薄好處。原想着讓下人們得些甜頭,好替太太效力。誰知這幫狼心狗肺的東西......"周瑞家的跪伏在地,額頭滲出冷汗,"求太太責罰。"
王夫人神色稍霽:"罷了,不全怪你。"
見主子鬆口,周瑞家的懸着的心才放下。
"往後廚房給我盯緊些。老太太既已知曉,近期都按舊例來。再有人伸手——直接打發了。"王夫人揮手道。
"是。"周瑞家的如蒙大赦,趕忙退下。
另一邊,王熙鳳正對賈璉冷笑:"老三可不是省油的燈。你以爲賈珍那蠢貨能想出這些?就算知道,他敢和老祖宗對着幹?"
"你是說......珍大哥背後站着賈銜?"賈璉愕然。
"這事要不是老三在背後煽風 ** ,我把腦袋砍下來給你當尿壺!"王熙鳳瞪了賈璉一眼。
"這事兒跟老三有什麼關系?他圖啥啊?"賈璉滿臉疑惑。
"還不是前些日子榮慶堂那檔子事,他是給姑媽下馬威,叫姑媽別插手他的事。"王熙鳳又壓低聲音道,"你可別往槍口上撞,咱們惹不起。"
"瞧你說的,我又不傻。老三根本看不上榮國府這點家當。人家現在是一等子爵,哪會在意這破爵位,我招惹他幹啥?"賈璉笑呵呵地說。
"這還差不多。咱們得多跟老三走動走動。這位財神爺隨便指頭縫裏漏點兒,就夠咱們享福了。"王熙鳳戳了戳賈璉的腦門。
中午賈銜在自己院裏用過飯,就去了林黛玉屋裏。
"三爺來啦!"門口的小丫頭朝裏喊,賈銜賞了她幾個銀裸子,樂得小丫頭見牙不見眼。
"你怎麼來了?不是說有要緊事要辦嗎?"林黛玉懶洋洋靠在軟榻上,睡眼惺忪地問。
賈銜瞧着這副海棠春睡的模樣,嘴上卻道:"什麼要緊事都比不上來看玉兒要緊。"
"油嘴滑舌!三哥哥是有事找我麼?"林黛玉作勢要起身,被賈銜按住了肩膀,羞得俏臉通紅。
"呸!有事說事,動手動腳的成什麼樣子,再胡鬧小心我撕你的嘴。"說完自己倒先笑了。
"玉兒,我就是怕你起身受累,一時情急冒犯了。我要是存半點輕薄之心,就叫天打雷劈......"話沒說完就被林黛玉捂住了嘴。
"說這些沒用的做什麼,我自然信你。爹爹既把我許給你,我早晚是你的人。只是咱們雖定了親,有些規矩還是要守的,要不然我成什麼人了。"黛玉紅着臉低聲道。
正說着,紫鵑端着茶進來,一見屋裏的情形立刻紅了臉退出去,順手還帶上了門。
"都怪你!"見紫鵑這副模樣,黛玉的臉紅得像要滴血。
"怕什麼,她是你的貼身丫鬟,將來總要收房的。"賈銜厚着臉皮笑道。
“我呸!你這滿口胡言的,”林黛玉怒斥着撲上前去,小拳頭雨點般落在賈銜身上。可賈銜銅皮鐵骨,刀劍尚且難傷,何況這纖纖弱質。
他偏要裝出副苦相討饒:"好妹妹快住手,哥哥知錯了。"
"哼!看你還敢亂說!"黛玉晃了晃粉拳,皺着瓊鼻嗔怪。
不多時紫鵑奉茶進來,"這丫頭我不要了,快跟你三爺去吧。"說完自己先繃不住笑出聲。
"姑娘說哪兒話,跟着三爺和跟着姑娘原是一樣的。"紫鵑抿嘴笑道。
黛玉想起賈銜方才的渾話,耳根子悄悄泛紅。
"三爺可不許欺負我們姑娘。若叫林老爺知道..."紫鵑朝賈銜連眨兩下眼睛,倒把他逗笑了。這主仆倆真是一對活寶。
正說笑着,小丫鬟來報:"寶二爺來了。"話音未落,寶玉已踱進門來。
乍見賈銜,他明顯一怔:"三哥怎也在林妹妹這兒?"自黛玉南歸,寶玉察覺她待自己不如從前親厚,這幾日正暗自神傷。今日特來問個究竟,不想撞見賈銜,心頭更添煩悶。
"寶兄弟來得,我倒來不得?"賈銜不客氣地頂回去。
"寶二哥不在老太太處午歇,找我可是有事?"黛玉忙接過話頭,生怕賈銜又惹出是非。
寶玉此刻也顧不上計較:"妹妹自揚州回來後,待我生分許多。可是我哪裏得罪了?妹妹說出來,我定改過。"
"寶二哥多心了。你我年歲漸長,自然不比幼時親密。但兄妹情分何曾變過?"黛玉正色解釋。
"爲何要長大?像小時候那般姐妹一處玩耍多好..."寶玉失神呢喃。
見他又犯癡病,賈銜插話道:"方才遇見二老爺正尋你呢。"
賈寶玉渾身一顫,忙囑咐若老爺遣人來問,便說未曾瞧見他身影。說罷匆匆離去。
"你何故嚇唬他?"黛玉輕蹙眉頭。
"若不唬他一唬,待會兒又要犯癡病摔那命根子,老太太和太太們豈不又要怨你?我倒成了多管閒事。"賈銜語氣帶着幾分不悅。
"且讓我瞧瞧,咱們堂堂賈爵爺竟這般小氣,同我這小女子斤斤計較,羞也不羞?"黛玉眼波流轉,笑睨着賈銜。
"紫鵑,還不快去哄哄你家三爺。免得叫我平白落個不知好歹的名聲。"說着倒在榻上笑作一團。
"姑娘貴爲主子,倒拿我們下人取樂。"紫鵑面頰緋紅,轉身跑開時心頭卻涌起一絲甜意。
歡愉時光轉瞬即逝。暮色漸濃,黛玉往賈母處用膳,賈銜則獨自回院。
剛跨進院門,便見炒豆領着兩個初留頭的小丫頭在嬉戲。那對雙生子粉雕玉琢,煞是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