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廳燈光璀璨,香檳塔折射着浮華的光影。
訂婚台中央擺着仿古銅婚書匣,兩側青瓷屏裏斜插着帶露珠的赤金牡丹,背後那面巨大的雙喜鏤空雕花屏風,純手工打造,金漆勾勒出繁復的纏枝紋,正中央刻着“周沈聯姻”的燙金字樣。
最惹人注目的還是一旁的訂婚立牌。
準新娘標準的鵝蛋臉,眉似遠山含黛,眸色如江南煙雨暈開的墨,一身正紅色蘇繡旗袍包裹着窈窕身段,腰肢細得仿佛一陣風就能吹折了去,溫婉古典得宛若古畫裏走出來的美人。
不管是誰路過訂婚立牌,都忍不住多瞧幾眼。
而準新娘本人此時正立在燈下,眉眼低垂着,往日裏溫婉的面容看不出任何表情。
她身前站了一個男人,穿着筆挺的西服,一臉愧疚地說道:“禾禾,對不起,我沒法和你訂婚了。她回來了,她更需要我,她沒了我會死。她太需要我了,我不想同時傷害兩個人。”
沈書禾眼睫微顫,抬眸。
“她是誰?她叫什麼名字?”
周嘉言眼神閃過一絲冷意,說:“你想幹什麼?她是無辜的,這是我們兩人之間的事情,你不要將她牽扯進來。你們沈家今日的損失,我們周家會承擔。”
沈書禾定定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只覺他前所未有地陌生。
昨天還在和她規劃未來的未婚夫,口口聲聲說愛她一輩子的男人,今天卻毫無忌憚地傷害她,拼盡全力去維護另一個女人。
沈書禾冰冷的眼神令周嘉言有些不適應。
他印象裏的沈書禾就像一尊暖色燈光下的嬌貴美人白瓷,永遠溫柔可人善解人意,就算生氣也是一時嬌嗔。
就像現在,即便她生氣難過,可是應該很快就會理解他了吧?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們周家會承擔今日我們沈家的所有損失,對吧?你父母也同意了嗎?”
“對,”周嘉言自認他們家做得很大方,“賬單給我,一切損失的費用周家會承擔。禾禾,是我們之間沒有緣分,希望以後我們還能當朋友。”
沈書禾彎下眉眼,爽快地說道:“好。”
周嘉言有些意外沈書禾的痛快,還未反應過來,沈書禾已經徑直從他身邊繞過。
窈窕身影穿過休息室。
她走得很慢,踩着高跟鞋的步伐卻走得決絕,仿佛在與過去告別。
直到休息室門口,她才停下步伐,挺直了胸膛,原本面無表情的臉恢復了以往溫婉的模樣,美人眸裏還添了絲狠厲的神色。
她推開大門。
外面的訂婚司儀已經在台上講話:“今天歡迎大家來到周沈兩家聯姻的訂婚……”
話還未說完,一截象牙白的纖細手腕奪走了他的話筒,取而代之的是一道如泉水叮咚般的溫柔嗓音。
“很抱歉通知大家我們沈家單方面宣布與周家取消聯姻……”
底下一片譁然聲。
沈父沈母驚坐起。
周父周母卻不露聲色地坐着,仿佛早已預料到會是這樣的結局。
沈書禾內心冷笑,周父周母果然是知情的,全家好演技,今早還假惺惺地拉着她的手說希望她早日嫁進他們周家,當周家的好兒媳。
那一絲心軟徹底消失得無影無蹤。
沈書禾紅了眼眶,流下一行清淚。
她傷心欲絕地道:“都是我們沈家不好,是我們沈家的錯,是我的責任,我是我們沈家的獨生女,我們沈家就我一根獨苗,俗話說不孝有三無後爲大,我們沈家的香火不能在我這裏斷了,爲了我父母,爲了沈家後繼有人,我只能忍痛與周家結束聯姻。”
話音一落,所有人再次譁然。
“周嘉言竟然不能人道嗎?”
“看不出來啊……”
“是那方面有問題嗎?”
“沈氏集團也算家大業大了,家裏也沒個兒子,和周氏集團聯姻雖然是強強聯合,但是如果周嘉言不能生,沈家就真的斷後了。”
“對啊,周家好歹還有三個兒子呢。”
灼熱的視線紛紛落在周父周母身上,指指點點的話語讓周父周母驚坐起。平日裏的沈書禾實在太乖了太賢惠了,令周父周母都不得不反思是不是自己兒子真的不行。
而此時沈書禾還在聲淚俱下地說:“我與嘉言哥哥青梅竹馬,發生這種事他也不想的,還請大家嘴下留情,給嘉言哥哥最後的體面吧。”
周父周母是這個時候才反應過來,氣得指着沈書禾罵道:“你說誰不行?明明是我兒子先不要你的!你休想血口噴人!”
“沈書禾,你一個知書達理的人怎麼說出這麼沒有家教的話?”
沈母也反應過來了。
沈母平時對這個女兒是捧在手心裏的,不管發生什麼事肯定偏幫女兒的,都被人指着鼻尖罵了,沈母挺身而出,道:“我們沈家斷不可能找一個生不出的女婿,還有對我女兒出言不遜的親家,這樁婚事愛訂不訂,不訂就拉倒。我們家書禾十裏八方都稱贊有加。不能生的癩蛤蟆少有,兩條腿的男人遍地走。”
自己媽媽戰鬥力強大一事,沈書禾是知道的。
只是沒想到罵起人來一套一套的,讓人毫無招架之力,氣得周嘉言母親臉色發白,壓根兒沒有還嘴之力。
“你你你你你你”半天,才拍桌罵道:“你們沈家算什麼東西?真當我們周家非你們女兒不可?一個快破產的破落戶也配對我兒子挑三揀四?我兒子願意娶你女兒是你們十輩子修來的福氣!”
周嘉言母親塗得猩紅的指甲指着沈書禾。
“你們教出來的好女兒,裝得溫婉賢淑,背地裏連個男人都留不住!訂婚宴不辦了!”
沈書禾忽然抬手拭去眼角的淚,唇角勾起一抹和以往沒什麼不同的溫婉笑容。
“誰說訂婚宴不辦了?”
她的聲音輕柔,卻讓整個人宴會廳瞬間安靜下來。
“周夫人,您和您兒子今天這麼羞辱我的家人……”沈書禾緩緩走下台階,紅色旗袍在燈光下如流動的火焰,“就算周嘉言再能生,我也不會考慮和他結婚了。”
她轉身,面向滿座賓客,眉眼間還是那股溫婉柔美。
“但是……”
她紅唇輕啓:“訂婚宴照辦!一切繼續!”
全場譁然。
沈書禾目光掃過人群,忽然目光落在宴會敞開的大門外的一道黑影——
那裏經過了一個男人。
宴會廳外的走廊燈光昏沉,那道修長高大的身影幾乎融在陰影裏。
寬肩窄腰的線條被簡單黑T恤勾勒得凌厲。
黑色棒球帽壓得極低,口罩邊緣露出高挺鼻梁的弧度。
沈書禾猝不及防撞進一雙漆黑深邃的眼裏。
那眼神太沉,像子彈壓進膛時最後那一刻的寂靜,又像是暴雨前蓄滿雷點的雲層。
沈書禾心中微動,穿過宴會廳,在衆目睽睽之下抓住了男人的手腕。
她逼近他,壓低聲音:“跟我走,幫我個忙。”
男人饒有興致地看着她。
她仰着頭:“條件隨你開,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