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吊燈的光芒刺得江念慈眼睛生疼,她幾乎是用盡全身力氣,才能勉強站穩在這衣香鬢影的宴會廳裏。
腳下是七厘米的高跟鞋,身上是齊霄寒命人強行套上的昂貴禮服,勒得她剛經歷流產手術的小腹陣陣抽痛。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冷汗浸溼了後背的布料。她臉色蒼白如紙,連厚重的妝容都無法掩蓋那份從骨子裏透出的虛弱。
齊霄寒的手臂強硬地箍着她的腰,看似親密,實則是支撐,也是挾持。他側頭,在她耳邊低語,聲音冰冷如刀:“記住,待會兒好好給清漪道歉。要是再敢擺出這副死人臉,或者敢暈倒讓我丟臉,你父親明天就會從ICU裏‘被出院’。”
他知道了。他知道父親是她唯一的軟肋,所以毫不留情地一次次用它來凌遲她。
江念慈垂下眼睫,長長的睫毛在蒼白的臉上投下陰影,掩去所有屈辱和恨意。她輕輕“嗯”了一聲,聲音微不可聞。爲了父親,她必須忍。
對面,林清漪如同一只驕傲的孔雀,依偎在齊母身邊,享受着衆人的恭維。看到齊霄寒帶着江念慈過來,她眼底迅速閃過一絲得意,隨即換上楚楚可憐的神情。
“霄寒哥……”她柔柔弱弱地喚道,目光怯怯地掃過江念慈。
齊霄寒立刻鬆開江念慈,上前一步,語氣是前所未有的溫和:“清漪,感覺怎麼樣?還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我沒事了,只是……”林清漪欲言又止,眼眶微紅,“只是想起那天在醫院,念慈姐姐看我的眼神,我還是有點害怕……她是不是真的很恨我?畢竟,因爲我,她才……”
她恰到好處地停下,將“受害者”的姿態扮演得淋漓盡致。這番話,立刻引起了周圍人的竊竊私語和對江念慈的側目。
齊霄寒的臉色瞬間沉下,轉頭命令江念慈:“聽到沒有?你嚇到清漪了!還不快過來,爲你那天在醫院的失禮行爲,鄭重向清漪道歉!”
江念慈的心髒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住,連呼吸都帶着血腥味。在醫院,她才是那個被抽幹血、失去孩子、瀕臨死亡的人!可現在,她卻要爲自己遭受的苦難,向加害者道歉?
她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用疼痛維持着最後的清醒。在衆人或鄙夷或好奇的目光中,她一步步挪到林清漪面前。每一步,都像在刀山上行走。
她低下頭,用盡全身力氣,從齒縫裏擠出聲音:“林小姐……對不起。”
聲音幹澀,帶着不易察覺的顫抖。
“大聲點!沒吃飯嗎?”齊霄寒不滿地呵斥。
林清漪卻“大度”地擺擺手,嘴角勾起一抹幾不可查的冷笑:“算了,霄寒哥,念慈姐姐身體好像很不舒服呢,臉色這麼差,別勉強她了。我原諒她了。”
這輕飄飄的“原諒”,像最毒的針,扎得江念慈體無完膚。她站在那裏,仿佛被剝光了衣服示衆,所有的尊嚴都被碾落成泥。
沒有人注意到陽台陰影處,陸淮淵靜靜立在那裏。他手中端着一杯香檳,目光卻始終追隨着那個搖搖欲墜的蒼白身影。
他看着她在衆人面前被迫低頭,看着她纖細的背脊挺得筆直卻止不住地微顫,看着她藏在裙擺邊微微發抖的手。
一股混雜着心疼與憤怒的情緒在他胸中翻涌。他認出了她,不僅是圖書館的女孩,更是搶救台上那個破碎的生命。他親眼見證了她經歷過的痛楚,如今還要承受這樣的當衆羞辱。
齊霄寒,他怎麼敢?!
陸淮淵的指節微微泛白,他幾乎要控制不住上前將她帶離這片令人作嘔的泥沼。但他知道,現在還不是時候。他深吸一口氣,將翻涌的情緒壓下去,眼神卻變得更加堅定,他不能此刻過去,如果過去了可能還會給她帶來負擔。
江念慈,再忍耐一下。他默默地在心中許諾。
宴會還在繼續,歡聲笑語仿佛與江念慈隔着一個世界。她像一尊失去靈魂的木偶,被齊霄寒放置在角落。小腹的墜痛越來越清晰,仿佛在提醒她那個已然逝去的小生命,和她正在流逝的尊嚴。
齊霄寒與林清漪相攜起舞的身影刺眼奪目,而她,只是一個用完了即棄,還要被踩上一腳的笑話。
身體的劇痛和心靈的屈辱交織成一張巨大的網,將她緊緊纏繞,拖向更深的黑暗。她只覺得眼前的燈光開始旋轉、模糊……
在意識徹底抽離之前,她仿佛看到陽台方向,有一道溫暖而關切的目光,穿透了這令人窒息的繁華,落在了她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