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星棉途經一大片茂密竹林,眼前驟然一亮——這竹子生得勻稱修長,不正是現成的好魚竿麼!
她雖備了一根收縮魚竿,可多一根,便多了一分不空手的指望。心下不由的歡喜起來,她理直氣壯地掏出隨身匕首,相中一根順眼的,口中還念念有詞:“好竹子,借你一用,莫要小氣。”
那把匕首還算鋒利,她很快便砍下一根合用的竹子,又稍加修整了枝杈,便扛着這根新得的魚竿,在溪邊尋了一處理想的“釣位”——一塊平坦的巨石。
她將自帶的魚竿甩竿插在土裏,握着新砍的竹竿,聚精會神釣起來。自小跟阿爹在後園釣魚,這些動作對她來說輕車熟路。
眼看太陽要落山,她仍是一無所獲,難免惆悵:這是要讓阿爹失望了?
就在此時,手中竹竿猛地一沉!隨即被壓得越來越彎。她忍不住興奮地大叫:“啊!是大魚!要創造垂釣歷史了嗎?”
她使盡渾身解數,小心翼翼地牽引,可那“魚”的重量和手感卻愈發不對勁。待那物漸漸浮出水面,隱約顯出人的輪廓時,她的心猛地一顫——
不是吧不是吧?她這是釣到了……“人民的碎片”?
待她眨巴着眼,徹底看清那張被水浸溼、蒼白卻依舊驚爲天人的臉時,頓時驚呼出聲:“病美人?!”
她立刻丟開魚竿,手忙腳亂地將人從溪水中拖拽上岸。
見對方已昏迷不醒,許星棉一時慌了神,腦中拼命回想那半生不熟的急救課內容。
就在她六神無主,深吸一口氣,準備硬着頭皮上手時,那“病美人”卻突然低低地咳嗽了一聲,吐出了幾口清水。
“……”
許星棉動作瞬間僵住,心裏一時說不清是鬆了口氣,還是莫名有幾分“人工呼吸”機會錯失的懊惱。
“你,你沒事吧。”
她跪坐在他身邊,有些手足無措地看着他。他渾身溼透,臉色白得透明,一副氣若遊絲、馬上就要魂歸天外的模樣。
看得許星棉心驚膽戰,真像一尊一碰就碎的琉璃美人燈。
一陣清風吹過,許星棉打了個寒顫,此刻她才感到膝下石頭傳來的冰冷與裙衫微溼的黏膩。她匆忙說了句,“你等着。”
隨即轉身跑到一旁的灌木叢邊,麻利地撿了不少枯枝斷藤,將它們碼成一小堆,又取出火折子,熟練地引燃。
橘紅色的火苗“呼”地一下竄起,隨之升騰而起的熱意,終於驅散了身上的些許寒意。
許星棉看着眼前連挪動一下都氣若遊絲的“病美人”,小心翼翼說道:“你現在感覺好些沒?”見他默不作聲地再次嚐試撐起身體,卻因無力而微微喘息,她心下不忍,放輕了音量道:“可需要我幫忙?”
可那病美人依舊未回她。
“……”
許星棉歪頭看了看他,忽然起身,在“病美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中,不容分說地架住他的胳膊,直接半拖半拽地帶到火堆旁。
“這樣能更暖和些,”她拍了拍手,一本正經地解釋道,“受熱面積大,衣裳也幹得快。”
說完後,她又重新坐回原來的位置,拍了拍裙角的草屑,望着他那張俊美卻虛弱的臉,語氣直白又好奇:“你是誰?怎麼突然掉進溪泉裏了?”
哪知她話音剛落,眼角餘光就瞥見先前插在土裏的魚竿猛地往下一沉!她瞬間像只被驚起的小雀,一躍而起抓住魚竿,使盡渾身解力往後拉。
當那條在夕陽下金鱗閃閃的肥魚終於脫水而出,被她手忙腳亂地摟住時,她忍不住放聲大笑:“哈哈哈,釣到啦!好大一條!”
“哈哈哈!快看!”她抱着不斷撲騰的戰利品,得意地向火堆邊的人炫耀,“這一個多時辰總算沒白費。”
許星棉心下得意,歡快地把魚擱在一旁,掏出匕首在草地挖了個大坑。
她瞥見灌木叢邊長着種闊葉植物,葉子大如巴掌,正好能當小盆盛水。舀來溪水倒進坑裏,再把魚丟進去,金色的大肥魚立馬在坑裏歡快遊弋起來。
她重新坐回原位,晃着腦袋又把剛才的問題問了一遍,語氣帶着幾分雀躍:“你是誰呀?怎麼會突然掉進溪裏?”
火堆對面的人依舊垂眸望着躍動的火苗,過了好一會兒,才極輕地吐出一個字,“祤。”
極好聽的聲音,許星棉一時有些出神,視線被他眸中跳動的火焰吸引。直到發現那白玉般的肌膚透出一抹不自然的緋紅,她才猛地回過神。
“發熱了嗎?”她想也沒想就傾身過去,直接將手心貼上了他的額頭——觸手卻是一片意料之外的冰涼。
許星棉見狀,連忙又添了些枯枝,又覺不夠,索性又生起一堆火,“這樣應該夠了吧。”她自言自語地嘀咕了一句,實際上,在這六月末的天氣裏,她夾在兩堆篝火的中間,早已大汗淋漓了。
可眼前的人臉色依舊蒼白得沒有半分暖意,仿佛剛才那些火都白燒了。
許星棉忍不住在心裏腹誹:這人怎麼比琉璃美人燈還脆,兩堆火都烤不熱,真是個屬冰的!
見他如此沉默寡言,她忍不住又出了聲,“你還沒說是哪個yu字呢?”
聽到她的追問,他垂着的眼簾下,極快掠過一絲難以捉摸的神情。片刻後,他才緩緩抬眸,聲音清淡道:“《周禮》有雲,‘祀祤,掌祭祀之服’。是‘示’字旁加一個‘羽’字。”
他話音才落,許星棉已爽朗笑出聲。她清透明快的笑聲在山林間猶如清泉響樂,“我瞧着更像是羽化登仙,超脫凡塵的‘羽’。”
“什麼祭服禮法的,太無趣了!”她搖了搖頭,目光落在他弱不禁風的身形上,話語直白的很,“對你來說,這個名字的解釋太沉重了。”
羲知祤清晰的感知到自己被嫌棄了,可這份嫌棄裏沒有半分惡意,反倒裹着幾分暖意。他不由抬眸,望向近在咫尺的少女。
跳躍的火光爲她的側臉鍍上了一層柔光,相貌不過尋常,可那雙靈動鮮活的眼睛,仿若一縷微風,拂過他沉寂的心湖,泛起了微微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