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婉清走後第三天,我“毒發”了。
當然,是裝的。
我躺在床上,臉色慘白,氣若遊絲,時不時咳兩聲,咳得撕心裂肺。
蘇婉清來看過我兩次。第一次,她端着“另一半解藥”,站在床邊,眼神閃爍。
“夫君,你覺得怎樣?”
“還……死不了。”我啞着嗓子,伸手,“解藥。”
她猶豫了一下,把藥丸放在我手心。
我吞了,然後繼續咳。
“劍譜……給林楓了?”我問。
蘇婉清點頭,眼裏有光:“林楓參悟了三日,說受益匪淺。下月的靈山論劍,他有七成把握。”
“那就好。”我閉上眼,“你走吧,我想靜靜。”
她站了一會兒,走了。
第二次來,是五天後。她腳步輕快,眉眼帶笑,一看就是有喜事。
“林楓突破了!”她坐在床邊,難得主動握住我的手,“劍譜果然神妙!他才練了幾日,內力竟精進了一層!夫君,謝謝你!”
我抽回手,淡淡“嗯”了一聲。
蘇婉清不以爲意,自顧自說着:“靈山論劍還有兩個月,以林楓的悟性,定能更上一層樓。到時候……”
“到時候,他名揚天下,你跟着沾光。”我替她說完,“我呢?一個被妻子下毒、奪走劍譜的廢物,該怎麼處置?”
她笑容僵住。
“夫君,你別這麼說。”她別開視線,“等林楓在靈山宗站穩腳跟,我會求他關照你。你還是青雲劍派的弟子,平平安安的,不好嗎?”
“好,當然好。”我笑了,“替我謝謝林師弟。”
蘇婉清聽出我話裏的譏諷,臉色變了變,起身:“你好好休息,我改日再來看你。”
“不必了。”我看着她的背影,“蘇婉清,從今往後,你我恩斷義絕。下次再見,就是路人。”
她身形一頓,沒回頭,快步離開。
門關上。
我掀開被子下床,臉色瞬間恢復正常。
“戲演完了。”
我走到衣櫃前,打開暗格。裏面沒有衣服,只有厚厚一摞紙。
《辟邪劍譜》手抄本。
整整一百份。
這是我過去十天,晝夜不歇的成果。手腕都快寫斷了。
但這還不夠。
我要的,是一萬份。
“得找外援了。”
我換了身不起眼的灰布衣服,從後門溜出青雲劍派。
青雲鎮不大,就一條主街,茶館、酒肆、鐵匠鋪、雜貨店,麻雀雖小五髒俱全。
我走進街角一家最破舊的茶館。
“客官,喝點什麼?”夥計懶洋洋地問。
“找你們掌櫃。”我壓低聲音,“有大生意。”
夥計打量我幾眼,轉身進了後堂。
片刻,一個幹瘦老頭走出來,眯着眼看我:“什麼生意?”
我掏出十兩銀子,拍在桌上。
老頭眼睛亮了。
“我要印東西。”我直截了當,“很多。越快越好。”
老頭把我帶進後院一間小屋。裏面堆滿紙張、油墨,還有一台老舊的印刷機。
“印什麼?”他問。
我遞過去一張紙。
老頭接過,只看了一眼,手就抖了起來。
“這、這是……”
“印不印?”我盯着他,“不印我找別家。”
“印!印!”老頭咽了口唾沫,眼睛發直,“客官要印多少?”
“一萬份。”
老頭腿一軟,差點坐地上。
“一、一萬?!”
“對。”我又掏出兩錠銀子,一共五十兩,“這是定金。三天之內印好,再付五十兩。但有個條件——”
我湊近,聲音壓得極低:
“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泄露半個字……”
我沒說完,但眼神說明了一切。
老頭猛點頭:“明白!明白!小人就是混口飯吃,絕不多嘴!”
“最好如此。”
我把手稿留給他,轉身離開。
三天後,夜裏。
我再次來到茶館後院。
一萬份《辟邪劍譜》,整齊地碼在十幾個大木箱裏。墨香撲鼻。
老頭眼巴巴看着我。
我清點完畢,爽快付了尾款,又加了十兩:“封口費。”
老頭千恩萬謝。
“幫我找輛車,送到城外十裏坡。”我說。
老頭效率很高。半個時辰後,一輛不起眼的驢車停在後門。車夫是個啞巴,只管幹活,不問東西。
我和老頭把箱子搬上車,蓋好油布。
驢車吱吱呀呀,消失在夜色中。
十裏坡有座破廟,早就荒廢了。我讓啞巴把箱子搬進廟裏,打發他走人。
月光從破屋頂漏下來,照在一箱箱劍譜上。
我打開一箱,抽出一本。
紙張粗糙,墨跡清晰,封面上“辟邪劍譜”四個大字,張牙舞爪。
翻開第一頁,是熟悉的八字真言:
武林稱雄,揮劍自宮。
再往後翻,是心法口訣、劍招圖譜。密密麻麻,圖文並茂,看着挺像那麼回事。
直到最後一頁。
那裏本該是練功的注意事項,或者更高深的法門。
但現在,只有八個字,字體粗大,醒目刺眼:
若不自宮,也可成功。
下面還有一行小字注釋:
“吾遍閱此譜,苦思七日,終得破解之法。自宮之舉,實乃誤入歧途。欲成神功,何須殘身?心正則劍正,氣貫則招成。留此八字,贈與有緣。望君珍重,切莫自誤。”
落款:逍遙散人。
全是我胡編的。
但沒關系。江湖人信這個。
我把劍譜扔回箱子,走到廟門口。
夜風吹過,荒草起伏。
明天開始,這一萬份劍譜,會像蒲公英種子一樣,飄向江湖每一個角落。
茶館、酒肆、客棧、碼頭、鏢局、武館……
只要是人多的地方,就會“偶然”出現一本。
不要錢,免費送。
誰會拒絕一份從天而降的“神功秘籍”呢?
尤其當所有人都知道,《辟邪劍譜》是能讓人一步登天的寶貝。
“蘇婉清,林楓。”
我望着青雲劍派的方向,輕聲說:
“你們不是想要劍譜嗎?”
“我給你們。”
“給全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