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恐懼與銀針
夕陽的最後一絲餘暉徹底沉入西山，天地間被一片混沌的昏藍籠罩。葉小傑背靠着冰冷粗糙的柴垛，冷汗已經浸透了裏衣，晚風吹過，激起一層寒意。
腦海裏，那五百點經驗、二十塊亮晶晶的靈石、《驅邪符籙繪制法》、桃木法劍的幻影，依然帶着強烈的誘惑力，與“嚴重安全隱患”、“守護家園”的警示語交織在一起，不斷沖擊着他緊繃的神經。五百點經驗！足以讓他瞬間突破到練氣二層，甚至更多！符籙、法劍，這些都是實實在在的、能提升“苟命”能力的東西！系統說得對，如果真有什麼髒東西盯上了他，躲在家裏就真的安全嗎？
出去，解決它！一個聲音在他心底呐喊。就三裏地，快去快回！有了這些獎勵，以後會更安全！
但另一個更冰冷、更根深蒂固的聲音立刻壓倒了它：“你怎麼知道那痕跡一定是‘邪祟’留下的？萬一是比邪祟更可怕的東西？萬一系統是騙你出去？萬一亂葬崗不止一個‘東西’？萬一你打不過？死了，就什麼都沒了！”
他死死咬着下唇，直到嚐到一絲鐵鏽味。身體因爲恐懼和劇烈的內心掙扎而微微發抖。他再次看向自家那扇黑漆漆的、仿佛藏着什麼的院門。去，還是不去？
“……危險往往在猶豫中降臨！” 系統的最後一句提示，如同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讓他幾乎要跳起來。
不！不能去！
他用盡全身力氣，在腦海中對着那誘人的金色任務列表嘶吼：“我拒絕！我不去！什麼亂葬崗，我哪兒也不去！就在村裏！”
“叮！緊急清除任務（前往亂葬崗）已被宿主放棄。任務關閉。”
冰冷的提示音響起，那令人心跳加速的獎勵列表再次如同被戳破的泡影，瞬間消散，沒留下半點痕跡。沒有懲罰提示，但一種巨大的、仿佛與重要機緣擦肩而過的失落感和對自己的憤怒、無力感，淹沒了他。
他癱坐在柴垛下，大口喘着氣，像條離水的魚。拒絕了，又一次拒絕了。安全了……暫時。
但他不敢回家。那院門內的未知，比任何系統誘惑都讓他恐懼。他在柴垛後蜷縮了許久，直到夜色完全降臨，星子點點浮現。村子裏陸續亮起昏黃的油燈光，炊煙嫋嫋，狗吠聲零星響起，一切都顯得平靜而熟悉。
這熟悉感給了他一絲勇氣。他悄悄爬出來，沒敢走正門，而是繞到屋子後面，從一處早已鬆動的籬笆縫隙裏鑽了進去——這是他小時候溜出去玩發現的秘密通道。茅屋裏黑漆漆的，寂靜無聲。他屏住呼吸，躡手躡腳地摸到門邊，聽了半晌，又輕輕推開一條縫，借着微弱的星光朝裏張望。
一切如常。破舊的木桌，掉漆的凳子，角落裏的地鋪。沒有任何被翻動或外人闖入的痕跡。他又仔細檢查了泥地上的那個模糊印記，似乎……也沒什麼特別的？也許是風吹來的枯葉留下的？還是自己眼花了？
疑神疑鬼中，他稍微鬆了口氣，但依然不敢點燈，也不敢睡地鋪，而是抱着薄被，蜷縮在門檻內的陰影裏，豎起耳朵聽着外面的每一絲動靜。這一夜，注定無眠。
直到天邊泛起魚肚白，晨光驅散了黑暗，村子裏響起第一聲雞鳴，葉小傑才敢確信，這一晚算是過去了。他渾身僵硬地爬起來，眼底帶着血絲。
“叮！檢測到宿主昨夜精神高度緊張，體能略有下降。爲維持基本生存狀態，發布休整兼社區貢獻任務。” 系統的聲音恢復了那種平淡無波的調子，仿佛昨夜那場激烈的誘惑從未發生。
“任務：前往村西頭，幫助孤寡老人陳婆婆修補其破損的屋頂，防止雨季漏雨。陳婆婆年邁體弱，急需援助。”
“任務獎勵：練氣經驗+1，《簡易房屋修繕技巧》碎片+1。備注：助人爲樂，手有餘香，至少比胡思亂想強。”
葉小傑看着這寒酸到極致的獎勵，再對比昨夜那唾手可得的五百經驗和符籙，心裏五味雜陳，但更多的是一種麻木的接受。系統的套路，他越來越熟了。高額誘惑，拒絕，然後給你點芝麻綠豆，讓你繼續“苟”着。
“修補屋頂……總比去亂葬崗強。”他自嘲地笑了笑，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身體，朝村西頭走去。幫忙幹活，分散注意力，也好。
陳婆婆的屋頂年久失修，爛了幾處。葉小傑花了大半天時間，爬上爬下，用茅草和泥巴仔細填補。過程中，他發現自己練氣一層那點微末的體力和耐力，確實比純粹凡人時強了一線，幹起活來不那麼容易疲累。這算是修仙帶來的唯一一點“好處”？
任務完成，一點經驗入賬，《簡易房屋修繕技巧》碎片也收錄了——聊勝於無。他正幫着陳婆婆歸攏工具，村裏的半大孩子石頭氣喘籲籲地跑了過來。
“小傑哥！小傑哥！不好了！我爹…我爹在山上摔了，腿流了好多血，抬回來了！孫爺爺去看過了，說傷口太深，他帶的草藥止不住，得趕緊送鎮上去！可…可鎮上路遠，我爹他疼得厲害……” 石頭急得眼淚汪汪。
石頭他爹是村裏的獵戶，姓趙，是個老實憨厚的漢子，對葉小傑也不錯。
葉小傑心裏一緊。“走，去看看！” 他立刻跟着石頭往趙獵戶家跑。
趙家已經圍了不少人。趙獵戶躺在木板床上，臉色慘白，左大腿上一道猙獰的傷口皮肉翻卷，雖然用布條緊緊扎着，但鮮血還在不斷滲出，染紅了粗布褲子和墊着的稻草。孫老頭站在一旁，眉頭緊鎖，手裏拿着些搗爛的止血草藥，但顯然效果不佳。趙獵戶的婆娘在一旁抹淚。
“孫爺爺，趙叔怎麼樣？”葉小傑擠進去。
孫老頭搖頭：“傷口太深，像是被尖銳石頭劃的，還沾了髒東西。俺這點草藥壓不住了，得趕緊弄到鎮上，找正經大夫清洗傷口，上金瘡藥，不然……怕是要壞事兒。”
送鎮上？這山路顛簸，趙獵戶這傷勢，路上再折騰，失血更多，風險極大。
葉小傑看着趙獵戶痛苦的樣子，聽着周圍鄉親焦急的議論，心裏某個地方被觸動了。他想起了系統給的《赤腳醫生手冊》，想起了裏面關於止血、清創的寥寥數語，還想起了……自己那微弱得可憐的靈力。
靈力……是不是能有點用？哪怕只是安撫一下？
就在這時，系統提示音響起，這一次，語氣居然帶着一絲罕見的、近乎引導的平和：
“叮！觸發緊急救助事件。可選分支：
A. 協助護送傷者前往鎮上醫館。獎勵：依據護送結果，經驗+5~20，獲得‘熱心’稱號。
B. 嚐試利用現有知識（《赤腳醫生手冊》）及可用資源（包括宿主自身微末靈力），對傷者進行初步應急處理，穩定傷勢。獎勵：依據處理效果，醫術經驗+10~50，練氣經驗+2~5，並解鎖《基礎外傷處理》知識。備注：選擇B需承擔一定風險，但或可降低傷者送醫途中的危險。”
葉小傑目光一凝。B選項！獎勵豐厚，而且……是救人！他看向痛苦的趙獵戶，又看向焦急無措的孫老頭和石頭娘。
“讓我看看！” 他不知哪來的勇氣，走上前，對孫老頭說：“孫爺爺，您那些止血藥草，能再給我些嗎？我…我最近跟您學，也看了點雜書，想試試看能不能先幫趙叔把血緩緩。”
孫老頭一愣，看着葉小傑認真的眼神，猶豫了一下，還是把手裏搗好的藥草遞過去：“你可別亂來……”
“嗯！” 葉小傑重重點頭。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回憶着《手冊》裏關於壓迫止血和清創的描述。他先讓石頭娘找來最幹淨的布（用開水燙過），然後小心翼翼解開趙獵戶腿上被血浸透的布條。
傷口暴露出來，更深，更猙獰。圍觀的人都倒吸一口涼氣。葉小傑手也有些抖，但他穩住了。他先用幹淨布蘸着溫鹽水（孫老頭準備的），盡量輕柔地清洗傷口周圍的血污。然後，他將孫老頭給的止血草藥厚厚敷在傷口上。
但這還不夠。血流還是緩緩滲出。
怎麼辦？葉小傑額頭冒汗。他下意識地調動起丹田內那絲微弱的靈力，凝聚在指尖。他不知道該怎麼用，只知道靈力似乎有輕微的“安撫”和“活性”。他回憶着前世聽說過、在孫老頭那也隱約提及的“針灸止血”說法，雖然完全不懂穴位。
死馬當活馬醫吧！
他看向孫老頭：“孫爺爺，您…您有針嗎？最細的縫衣針也行，用火烤過。”
孫老頭雖不解，還是趕緊讓石頭娘找來一根細針，在油燈火焰上灼燒。葉小傑接過還有些燙的針，看着趙獵戶腿上的傷口附近，找準幾個看起來是血管被割破、流血較急的“點”附近（全憑感覺和《手冊》裏模糊的圖示），咬了咬牙，將附着微弱靈力的針尖，快速而穩定地朝那幾個“點”旁邊的皮肉輕輕刺下、捻動！
他沒有刺任何穴位，只是將那一絲絲清涼溫和的靈力，通過針體，渡入傷口附近的血肉中。同時，另一只手持續用力按壓在敷料上方。
奇跡般的，也許是草藥終於起了作用，也許是那微弱靈力真的產生了某種奇異的安撫、收縮效果，又或者是按壓起了效，傷口涌出的鮮血，竟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減緩了，漸漸變成了滲血。
“血…血好像慢了！” 石頭娘驚喜地低呼。
孫老頭也湊近仔細觀察，渾濁的老眼裏閃過驚異。他行醫多年（雖然是土法），能看出這不僅僅是草藥之功。
葉小傑不敢鬆懈，維持着按壓和靈力微不可察的輸送，直到那敷料上的血色不再擴大。他這才稍稍放鬆，擦了把額頭的汗，感覺丹田一陣空虛，那點可憐靈力幾乎消耗一空。
“快，趁現在，趕緊準備門板，抬趙叔去鎮上！” 葉小傑對周圍鄉親說道。初步止血只是爭取時間，傷口太深，必須專業處理。
衆人如夢初醒，連忙行動起來。趙獵戶的臉色似乎也好了一點點，雖然仍疼，但不再像剛才那樣慘白如紙。
“叮！緊急救助選擇B完成（效果顯著）。獎勵發放：醫術經驗+40，練氣經驗+4，解鎖《基礎外傷處理·止血與清創初步》知識。” 大量關於如何判斷出血類型、不同壓迫止血方法、清創原則與步驟的知識涌入腦海，比之前的《赤腳手冊》深入了許多。
境界：練氣一層（17/100）
技能：…、醫術（入門/實踐初階）
看着技能欄的變化和增長的修爲，葉小傑心中並無多少喜悅，只有一陣疲憊和後怕。剛才若是失敗……他不敢想。
鄉親們抬起暫時穩定的趙獵戶，急匆匆往鎮上趕去。孫老頭落在後面，拍了拍葉小傑的肩膀，眼神復雜：“小子，剛才那幾下……不全是跟俺學的吧？有點門道。不過，人命關天，以後沒把握，別逞強。”
“我知道了，孫爺爺。剛才也是急了。”葉小傑低聲道。
孫老頭沒再多說，背着手，跟着隊伍去了。
葉小傑獨自站在原地，夕陽將他影子拉長。他看着自己剛剛持針、仍有些顫抖的手指。靈力……似乎真的能在醫術上幫點忙？雖然微弱，但好像比單純草藥有效？
這個發現，讓他對“苟”在村裏，憑手藝吃飯的想法，多了那麼一絲絲微弱的信心。也許，醫術這條道，真的可以走走看？至少，比打鐵更適合他。
他轉身，準備回家好好休息，恢復那點可憐的靈力。剛走到村中那條小溪邊，想洗把臉，卻看見溪邊那塊平日婦人浣衣的平整大石旁，蹲着一個陌生的背影。
那人穿着洗得發白的灰色短打，像個普通行腳商或農夫，正掬水洗臉。聽到腳步聲，他回過頭來。
那是一張平平無奇、帶着些旅途風塵的臉，大約三十許，眼神有些疲憊，但看向葉小傑時，卻自然地露出一個和善甚至帶着點討好的笑容。
“小兄弟，打擾了。路過寶地，討口水喝，歇歇腳。” 那人開口，聲音有些沙啞，卻很客氣。
葉小傑心頭卻猛地一跳。
這人的眼神……雖然掩飾得很好，但那不經意掃過他時，眼底深處一閃而過的、某種評估與好奇的光芒，讓葉小傑瞬間想起了昨夜院門外那個模糊的陰冷痕跡，以及系統提到的“陰屬性靈力波動”！
他不是普通路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