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穿成大唐欽天監最低階的觀測生,卻發現整個衙門都在僞造祥瑞,掩蓋“天漏”異象。

爲活命,我默默記錄真實的星變。

直到那夜,紫微帝星驟黯,國師吐血指我:“妖星亂宮,此子必誅!”

金吾衛刀鋒及頸時,我撕碎記錄,星圖自燃成灰。

女帝卻踏火而來,揮退衆人,直視我戰栗的瞳孔:

“你燒掉的,是這長安城最後一道封印。”

---

長安城的夜,墨汁裏摻了金粉,稠得化不開。一百零八坊的燈火是沉底的金沙,皇城那片是最大最灼亮的一灘,晃得人眼暈。風從御溝那頭刮過來,帶了初春的潮氣,也帶了曲江池邊最後一點殘梅的冷香,掠過欽天監靈台這七十二尺高的夯土台時,就只剩下了尖利,刀子似的,試圖剮走人身上最後一點熱乎氣。

李淳,不,現在是袁子讓了,蜷在靈台西角那處四面漏風的竹木觀測棚裏,第無數次確認了這個事實——他回不去了。電腦前熬夜趕報告的社畜生涯,像上輩子一樣模糊,清晰刻在骨頭縫裏的,是這具十七歲身體原主的記憶:一個寡言少語、父母早亡、靠着遠親在欽天監謀了個最低等“觀測生”缺的倒黴少年。還有,就是這見鬼的大唐,和他眼前這片被精心粉飾過的、危機四伏的夜空。

觀測棚裏除了他,還有兩人。主事的是個胖乎乎的錄事,姓周,正就着昏暗的油燈,用一管筆尖開叉的毛筆,往厚厚一冊《天文祥瑞錄》上謄寫。墨是新磨的,帶着鬆煙味,周錄事每寫幾筆,就要蘸一蘸,嘴裏念念有詞:“貞觀二十二年春二月辛酉……嗯,今夜……今夜天清氣朗,文昌星明潤倍常,光耀太學……主文運昌盛,陛下聖德感天……”

袁子讓挪開視線,透過棚壁的縫隙看向真實的夜空。那裏,所謂的“文昌星”黯淡無光,倒是其側畔,一顆不知名的暗紅色小星,今夜跳動得格外詭異,忽明忽滅,像一只不懷好意的眼睛。

“子讓,發什麼呆?亥時三刻的雲氣記了沒?”另一個觀測生,比袁子讓大幾歲的趙銘,用胳膊肘捅了捅他,壓低聲音,“周錄事等着呢。老規矩,‘瑞氣東來,狀如華蓋,繚繞紫宮’……快寫。”

趙銘臉上帶着慣有的、混着討好與疲憊的神情。這“老規矩”,袁子讓來了三個月,早已摸透。所謂觀測記錄,十有八九是閉門造車。星宿運行、雲氣變幻,皆需符合“祥瑞”,若有異樣,要麼視而不見,要麼牽強附會成吉兆。若真有什麼遮掩不住的大凶之兆……袁子讓悄悄摸了摸懷裏那卷粗糙的桑皮紙,指尖傳來微涼的觸感。那是他私下記錄的,真實的星象。

周錄事滿意地吹幹紙上的墨跡,合上《祥瑞錄》,胖臉上堆起笑:“甚好,甚好。明日一早呈送監正大人,少不得又是一番嘉許。”他拍了拍趙銘的肩,“小趙懂事。”目光掠過袁子讓時,那笑意淡了些,帶着審視,“子讓今夜也辛苦了,只是年輕人,眼神要活絡,心思要……端正。咱們欽天監,上承天意,下達聖聽,一字一句,關乎國運,馬虎不得,也……叛逆不得。”

最後幾個字,輕飄飄,卻重若千鈞。

袁子讓垂下眼睫,躬身:“錄事教誨,子讓謹記。”袖中的手,卻將桑皮紙卷攥得更緊。

他知道周錄事在警告什麼。幾天前,監正大人陪同那位深居簡出的國師大人夜登靈台,他遠遠瞥見,國師仰觀星象時,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雖然瞬間恢復如常,但袖中手指急速掐算的舉動,沒能逃過袁子讓這個前世熬夜啃過《周易》《開元占經》、今生存了十二萬分小心的人的眼睛。那不是看到祥瑞的表情。

那是一種……極力掩飾的驚悸。

還有更早之前,他“無意”聽到兩位博士在廊下低語,碎詞飄進耳中:“……天漏之說,荒誕!然則……近載,異星頻現,光怪陸離,恐非吉兆……”“噤聲!此事自有監正與國師操心,你我只需做好份內……”

天漏?

袁子讓咀嚼着這個詞。原主的記憶裏沒有,前世的知識庫裏也沒有確切對應。但結合那些被篡改的星記錄、官員諱莫如深的態度,以及他親自觀測到的、越來越多無法用已知星圖解釋的“跳脫”星辰,一個模糊而驚悚的猜想浮上心頭——這個世界頭頂的星空,或許並不安穩。而欽天監,這座本該是帝國最敏銳眼睛的衙門,正在用華麗的謊言,一層層糊裱那可能存在的、越來越大的裂隙。

子時換崗,袁子讓和趙銘拖着凍得發僵的腿腳走下靈台。穿過欽天監空曠的庭院時,夜風更緊了,刮得廊下燈籠劇烈搖晃,光影亂竄,將那些巍峨殿宇的飛檐鬥拱映得如同蟄伏巨獸的骨骼。袁子讓下意識抬頭,再次望向夜空。

就在這一刹那,異變陡生!

北方天際,那片被視爲帝王象征、平日穩居中央、光華熠熠的紫微星垣,核心處的帝星,毫無征兆地,猛地一暗!

不是被雲遮蔽,不是尋常的星光搖曳。那是一種徹底的、令人心悸的黯淡,仿佛一盞被驟然扣上燈罩的明燈,光芒瞬間收斂、坍縮,只剩下一個模糊的、灰敗的光暈輪廓。整個紫微星垣隨之震蕩,周遭輔星、藩星明滅亂序,光華凌亂四射,竟在天幕上拖出轉瞬即逝的、慘淡的痕跡。

幾乎在同一時間,欽天監深處,那座僅供監正與國師使用的觀星台上,傳出一聲悶響,似重物墜地,緊接着是一聲蒼老的、飽含驚怒與痛楚的嘶吼,穿透寂靜的夜:“噗——!!妖……妖星亂宮!紫薇蒙塵!!!”

是國師的聲音!

“哐當!”趙銘手裏的銅壺掉在地上,熱水灑了一地,他卻渾然不覺,臉色慘白如紙,哆嗦着指向紫微星方向:“帝、帝星……那是什麼……”

整個欽天監瞬間被驚醒,燈火四起,人影幢幢,驚惶的腳步聲、壓抑的詢問聲從各個角落涌出。

袁子讓心髒狂跳,幾乎要撞出胸腔。他死死盯着那顆黯淡的帝星,又猛地看向觀星台方向。不是巧合!國師必然也看到了,而且因此受到了劇烈反噬!他之前私錄的星變中,曾多次注意到幾縷極淡的、遊絲般的晦暗星光,以不合常理的軌跡接近紫微垣,他標注爲“疑爲隱曜犯主”,難道……

“封鎖靈台!所有人不得妄動!”

厲喝聲響起,監正大人帶着一群面色冷峻的侍衛快步而來,眼神如電,掃過慌亂的人群,最終,竟落在了袁子讓身上。不,更準確地說,是落在了他因極度震驚和下意識動作,而微微敞開的衣襟處——那裏,露出一角桑皮紙卷。

“拿下!”監正手指如戟,點向袁子讓,聲音因急促而尖利,“此人身上藏匿詭譎之物!國師有言,妖星之應,或在此獠!”

兩名膀大腰圓的侍衛立刻撲上,鐵鉗般的手掌攥住袁子讓的肩膀。趙銘嚇得倒退幾步,驚恐地看着他。周錄事從後面擠過來,胖臉上再無平日和氣,只有驚懼交加的厲色:“袁子讓!你……你私藏何物?還不交出!”

袁子讓渾身冰涼,血液仿佛凍住。他看到觀星台方向,被人攙扶着的國師,正用染血的袖袍指向他,枯槁的臉上是混雜着痛楚、狂怒與某種近乎恐懼的猙獰:“是他!星氣污穢,暗合妖芒!此子必是禍源!殺——!!”

最後的“殺”字,帶着血腥氣,在夜空中炸開。

更多的侍衛涌來,刀劍出鞘的冷光晃花人眼。金吾衛!連皇城的金吾衛都驚動了!森嚴的甲胄碰撞聲由遠及近,如死神的步伐。

沒有時間了。沒有分辨的機會。欽天監需要替罪羊,國師需要平息反噬,這煌煌大唐,需要爲帝星黯滅找到一個“合理”的、可以誅滅的解釋。

電光石火之間,袁子讓反而奇異地冷靜下來。前世面對絕境項目的麻木,與今生三個月如履薄冰積蓄的壓抑,在此刻碰撞、燃燒。他猛地掙動,在侍衛加力壓制前,用盡全身力氣,從懷中扯出那卷桑皮紙——上面是他三個月來,用只有自己能完全看懂的符號與文字,記錄的真正星象,那些異常、那些偏移、那些“天漏”的蛛絲馬跡。

“你們要的祥瑞?”他嘶聲笑道,聲音幹澀破裂,卻帶着一股豁出去的瘋狂,“都在這裏!”

在監正目眥欲裂的“奪下!”怒吼中,在國師愈發淒厲的“毀掉它!”尖叫中,在金吾衛雪亮刀鋒已然及頸的森寒觸感傳來之際——

袁子讓雙手狠狠一扯!

“刺啦——!”

脆弱的桑皮紙應聲撕裂成兩半,再被他胡亂撕扯成無數碎片。他昂起頭,將一把碎紙狠狠擲向空中,擲向那仍在詭異黯淡的紫微星方向,用盡最後的力氣,對着這片扭曲的星空,對着這荒誕的欽天監,對着這似乎早已注定他命運的大唐,發出一聲不成調的、絕望又嘲弄的呐喊:

“看吧!這就是你們的天!!!”

夜風呼嘯,卷起漫天紙屑,紛紛揚揚。

奇跡,或者說,更深的噩夢,於此降臨。

那些飄散的、寫着禁忌真實的碎紙片,在脫離他指尖的刹那,竟無火自燃!

不是普通的火焰。是幽藍色、近乎透明的火焰,冰冷無聲,卻以驚人的速度吞噬每一片紙張,將它們化爲細碎的、閃爍着星芒般的灰燼。灰燼並不落地,而是在夜風中盤旋、上升,仿佛被冥冥中的力量牽引,勾勒出一幅轉瞬即逝、支離破碎的詭異星圖虛影,那虛影的核心,赫然指向黯淡的紫微帝星!

“妖術!!”有人尖嘯。

“護駕!!”金吾衛如臨大敵,刀鋒更進一分,袁子讓頸間傳來刺痛,溫熱的液體流下。

就在這極度混亂、殺機沸騰的一刻——

“嗡……”

一聲低沉的、仿佛源自地底深處的嗡鳴,蓋過了所有嘈雜。不是鍾鼓,不是人聲,更像是……這座古老長安城本身,在某種重壓下發出的呻吟。

緊接着,一股難以形容的威壓,如同無形的潮水,自皇城中心席卷而來。所過之處,狂風息止,燈火凝定,所有人的動作、聲音,乃至表情,都像是被瞬間凍結。

一隊玄甲女騎,沉默如鐵流,分開凝固的人群。她們手持長戟,戟刃幽暗,眼神比戟刃更冷,周身散發着沙場淬煉出的血腥煞氣,卻又奇異地收斂,仿佛只是背景。

女騎之後,是一架簡單的步輦,無過多紋飾,通體玄黑,由四名氣息沉凝的宦官抬着。步輦上,坐着一位女子。

她未戴繁復冠冕,只以一根白玉長簪綰住鴉青長發,身着玄底常服,上繡暗金夔紋,不見珠光寶氣,卻自有一種淵渟嶽峙、掌控乾坤的沉靜。容顏已不再年輕,眼角有細密紋路,但那雙眼睛——如同寒潭深映夜星,沉靜之下是望不到底的深邃與歷經無數驚濤駭浪磨礪出的、近乎冷酷的清明。

女帝。

袁子讓腦中一片空白。他從未如此近距離面對這個帝國的最高統治者,原主的記憶裏只有模糊的、遙遠的御座影像。此刻,那真實的威儀籠罩下來,比頸間的刀鋒更讓他窒息。

女帝的目光,並未落在如臨大敵的金吾衛身上,也未看向吐血委頓、面色怨毒的國師,甚至沒有瞥一眼驚恐萬狀的監正。她的視線,越過了紛揚未盡的冰冷灰燼,越過了靈台上那片仍在黯淡的紫微星空,最終,精準地、牢牢地,鎖定了被刀鋒加身、狼狽不堪、瞳孔因極度震駭而戰栗的袁子讓。

她緩緩抬起一只手,手腕穩定,指尖修長。

“退下。”

聲音不高,平靜無波,卻帶着不容置疑的、足以凍結空氣的意志。

頸間的刀鋒,遲疑了一瞬,終究撤去。金吾衛、欽天監侍衛,連同那煞氣騰騰的女騎,如同潮水般躬身退開,讓出一條通路。

步輦被輕輕放下。女帝並未起身,依舊坐在輦上,隔着幾步之遙,與癱軟在地、頸間血跡未幹的袁子讓對視。

夜風吹動她玄服的衣角,也拂動那些最後的、帶着星火的灰燼。冰冷的幽藍光芒,映在她深不見底的瞳仁裏,跳躍着,如同封印其內的古老魂靈。

然後,她開口了。聲音依舊平靜,卻一字一句,清晰無比地砸進袁子讓的耳膜,砸進這死寂的靈台,砸進這謊話編織的、星空裂隙隱現的長安之夜:

“你燒掉的,”

她頓了頓,目光掠過徹底化爲虛無的灰燼,掠過袁子讓慘白的臉,最終,似乎投向更遙遠、更黑暗的虛空,那裏,黯淡的紫微星,微弱地閃爍了一下。

“是這長安城,最後一道封印。”

萬籟俱寂。

只有袁子讓劇烈的心跳聲,在耳鼓內瘋狂擂動,每一次搏動,都伴隨着那九個字無盡的重壓與深寒。

封印?長安城的……最後一道……封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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