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楚依依離開的時間並不長,但足夠某些“準備”悄然就緒。

沈未晞依舊靠坐在水榭的美人靠上,閉目養神。春日和暖的陽光透過雕花窗櫺,在她蒼白的面容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長睫在眼瞼下映出一小片扇形陰影,安靜得仿佛真的睡了過去。只有她自己知道,胸腔裏那顆心,正以平穩而冰冷的節奏跳動着,每一下,都計算着時間。

前世的記憶,如同最精確的沙漏,在她腦海中倒流。

楚依依會帶着那盤蜜瓜回來,然後,用那雙柔若無骨的手,親熱地挽着她,提議去棧橋上走走,說那裏視野開闊,能看到對岸最美的玉蘭。她會拒絕,但楚依依會軟語相求,周圍也會有人附和。最終,她會被半推半就地,引向那處“意外”發生之地。

果然,輕盈的腳步聲再次靠近,帶着楚依依身上特有的、甜而不膩的熏香。

“姐姐,”楚依依的聲音響起,帶着恰到好處的歡快與關切,“快嚐嚐這蜜瓜,是南邊新貢的,殿下特意讓人送來的,可甜了。你身子虛,吃點甜的好。”

沈未晞緩緩睜開眼,眸中恰到好處地帶着一絲初醒的惺忪與茫然,看向楚依依身後丫鬟捧着的琉璃盤。剔透的琉璃盞中,金黃的蜜瓜切成小塊,水靈靈的,確實誘人。

“多謝妹妹,也替我謝過殿下。”沈未晞拿起銀籤,小口吃了一塊,冰甜爽口,卻壓不住喉間那份冰涼的血腥氣。她放下銀籤,用帕子拭了拭嘴角,眉間微蹙,似是倦意未消。

楚依依在她身側坐下,順着她的目光看向棧橋方向,狀似無意地感嘆:“姐姐你看,那棧橋延伸到湖心,視野真好。聽說對岸的玉蘭開得如雲似雪,我們在這兒只能看到一角,不如去橋上看看?也好讓姐姐散散心,老悶坐着也無趣。”

來了。

沈未晞指尖微蜷,臉上卻露出遲疑:“橋上風大,我……”

“哎呀,姐姐,就幾步路的事。”不等她說完,周玉蓉不知何時也湊了過來,她剛得了太子的蜜瓜,又與楚依依交換了幾個心照不宣的眼神,此刻正積極幫腔,“你瞧你,臉色還這麼白,吹吹風,醒醒神也好。依依也是一片好心嘛。”

另外幾位與楚依依交好的貴女也圍攏過來,你一言我一語地勸着。她們未必都知道楚依依的打算,但捧高踩低是本能,楚依依如今是太子眼前的紅人,又是“溫柔體貼”的代名詞,自然樂得附和。

沈未晞的目光掃過這些或真誠、或虛僞、或純粹看熱鬧的臉孔。前世的她,就是被這看似“善意”的包圍推着,一步步走向那處棧橋。

“那……好吧。”她像是拗不過衆人的好意,終於勉強點了點頭,扶着谷雨的手,緩緩站起身。動作間帶着顯而易見的虛弱。

楚依依眼中閃過一絲得色,立刻上前,親熱地挽住沈未晞另一邊手臂:“姐姐,我扶你。”

她的指尖溫熱,力道輕柔。沈未晞卻覺得那觸碰的地方,像是有冰冷的蛇爬過。她克制着抽回手的沖動,將身體更多的重量倚向谷雨,任由楚依依虛虛攙着,慢慢走出水榭,朝着棧橋走去。

棧橋不長,木質橋面刷着桐油,在陽光下泛着微光。兩側是雕花欄杆,盡頭是一個小小的八角亭,視野確實極佳。

一行人踏上棧橋。湖面微風拂來,帶着水汽,吹動了姑娘們的裙裾和鬢發。說笑聲,環佩叮當聲,混雜着遠處隱約傳來的絲竹聲,好一幅春日仕女遊園圖。

楚依依緊挨着沈未晞,一邊走,一邊柔聲細語地介紹着園中景致,手指看似隨意地指着各處。“姐姐你看,那處的垂絲海棠……呀!”

就在她話音未落,手指指向對岸某處時,她腳下似乎被自己的裙裾絆了一下,身體一個趔趄,不由自主地朝着沈未晞的方向撞去!而她攙扶着沈未晞的手,也在“驚慌”中,猛地向棧橋外側——那生着溼滑青苔的邊緣——用力一推!

“啊!”楚依依發出短促的驚呼,臉上寫滿了“意外”和“慌亂”。

一切,都與前世重疊。

電光石火間,沈未晞甚至能感覺到楚依依指尖那瞬間爆發的推力,能聞到她身上甜香下那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氣息。

就是這裏了。

前世的她,猝不及防,被這看似意外的一撞一推,重心不穩,尖叫着向後倒去,跌落冰冷的湖水,狼狽不堪,名譽掃地,自此陷入萬劫不復的泥潭。

而這一次——

在楚依依“撞”過來的刹那,沈未晞的身體,像是驟然回憶起那刻骨銘心的冰冷與窒息,不受控制地劇烈一顫,臉上瞬間褪去所有血色,瞳孔驟然收縮,那是深入骨髓的、對落水的恐懼!

這恐懼如此真實,如此劇烈,讓她本就“虛弱”的身體猛地一晃,腳下也似乎一軟。

但就在楚依依的手即將“推”實,而沈未晞看似要向後倒去的瞬間——

沈未晞那只被楚依依“挽”着的手臂,借着楚依依“撞”來的力道,極其隱晦地、反向用了一個巧勁,不是抵抗,而是順着那力道,將自身重心極其輕微地向內側——也就是楚依依所站的方向——帶了半分。

同時,她的另一只手,像是要抓住什麼穩住身形,在旁人視線不及的角落,指尖飛速拂過楚依依腰間懸掛的一枚羊脂玉禁步。

那禁步的絲絛,在無人察覺的角度,悄然掛住了棧橋欄杆一處細微的、不起眼的木刺。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在旁人眼中,不過是楚依依“不小心”絆了一下,撞向沈未晞,而本就“體弱驚恐”的沈未晞,被這一撞,嚇得魂飛魄散,腳下打滑,向後倒去。

“小姐!”谷雨的驚呼響起。

“姐姐小心!”楚依依也“驚慌”地喊着,眼中卻閃過一絲冰冷的得意。成了!

然而,下一瞬——

沈未晞向後倒的身形,在即將觸及那溼滑邊緣的毫厘之間,竟以一種不可思議的、近乎本能的反應,猛地向側面擰轉!她的腰肢展現出驚人的柔韌和力量(那是前世被釘在城牆上三日,痛苦掙扎中磨煉出的、對身體極限的掌控),險之又險地避開了最滑膩的那片青苔區域,腳下一個踉蹌,卻最終被驚魂未定的谷雨牢牢扶住,後背“砰”地一聲撞在了堅實的棧橋欄杆上,雖狼狽,卻穩穩站住了。

而與此同時,因“撞擊”沈未晞而產生的反作用力,加上沈未晞那微不可查的、向內的牽引,以及腰間禁步被木刺勾住帶來的短暫凝滯——多重因素疊加,使得原本“撞”人後理應站穩的楚依依,身體卻不受控制地、向後晃了一下。

她腳下那雙精美的繡鞋,爲了今日宴會特意選了軟底,更顯纖弱。此刻,鞋底不偏不倚,正正踩在了那片她爲沈未晞精心準備的、溼滑無比的青苔之上!

“嗤啦——”一聲極其輕微的、鞋底打滑的聲音。

“啊——!”這一次,是楚依依發出的、真正充滿了驚恐的尖叫。

她揮舞着手臂,試圖抓住什麼,指尖卻只掠過了沈未晞翩飛的月白衣袖。沈未晞在她伸手抓來的瞬間,似乎被嚇得又往谷雨懷裏縮了縮,恰好“避開”了她的手。

“噗通!”

巨大的水花濺起。

楚依依整個人,在衆人驚愕的目光中,仰面跌入了冰冷的湖水中!

“天啊!”

“二小姐落水了!”

“快救人!”

棧橋上一片混亂。驚呼聲,腳步聲,環佩亂響。

沈未晞被谷雨攙扶着,靠在欄杆上,單手捂着心口,臉色慘白如紙,呼吸急促,渾身都在微微發抖,看起來受驚不小,顯然還沒從方才的“意外”中回過神來。

只有她自己知道,那顫抖,一半是刻意僞裝,另一半,卻是身體對冰冷湖水的、源自靈魂深處的恐懼記憶在翻騰。她垂着眼,長長的睫毛遮掩了眸底深處一閃而過的、冰冷刺骨的寒意。

“救、救命……咕嚕嚕……”楚依依在水中掙扎,她似乎不通水性,昂貴的煙霞粉雲錦裙吸飽了水,像沉重的枷鎖拖着她下沉。發髻散亂,金步搖歪斜,精心描繪的妝容被湖水糊開,哪裏還有半分方才的嬌美動人。

幾個會水的婆子慌慌張張地跳下去,七手八腳地將狼狽不堪的楚依依撈了上來。

春日湖水依舊寒冷刺骨,楚依依被拖上岸時,渾身溼透,曲線畢露,發髻全散了,溼漉漉地貼在臉上、脖子上,嘴唇凍得青紫,蜷縮在地上不住發抖,哪裏還有半分平日弱柳扶風、我見猶憐的風姿,活像一只落湯雞。

“依依!依依你怎麼樣?”周玉蓉第一個撲過去,脫下自己的披風裹住楚依依,轉頭就對着沈未晞怒目而視,“沈未晞!你爲何要推依依下水?就算依依不小心撞了你一下,你也不能如此狠毒啊!”

這一聲指責,瞬間將所有人的目光都引到了沈未晞身上。

沈未晞似乎被這突如其來的指控嚇呆了,她茫然地抬起眼,看着憤怒的周玉蓉,又看看地上瑟瑟發抖、狼狽不堪的楚依依,嘴唇翕動了幾下,才發出細弱而顫抖的聲音:“我……我沒有……是妹妹她……她撞過來,我嚇着了,沒站穩……我不知怎麼就……妹妹,你沒事吧?”她的聲音裏帶着後怕的哭腔,眼眶也迅速紅了起來,看起來比落水的楚依依還要驚惶無助。

“你還狡辯!”周玉蓉不依不饒,“我們可都看見了,是依依撞了你,可你卻好端端地站着,依依卻掉水裏了!定是你懷恨在心,借機報復!”

“玉蓉妹妹,慎言。”一個溫和卻帶着威嚴的聲音響起。

衆人回頭,只見太子蕭玦不知何時已聞訊趕來,他眉頭微蹙,看着眼前混亂的景象,目光在狼狽的楚依依和“驚魂未定”的沈未晞之間掃過。

“殿下……”沈未晞看見蕭玦,像是看到了主心骨,眼淚終於滾落下來,卻倔強地咬着唇,不讓自己哭出聲,只哽咽道,“未晞沒有……方才妹妹撞過來,我實在害怕……也不知怎的,妹妹就……就掉下去了……是我的錯,是我沒站穩,嚇到妹妹了……”她語無倫次,哭得梨花帶雨,將一副又委屈又自責、又害怕又茫然的模樣演得淋漓盡致。

蕭玦看着沈未晞蒼白的小臉,驚恐含淚的眸子,單薄發抖的身子,心頭那點因楚依依落水而起的煩躁和不悅,不知怎的,消散了些許。再看地上溼漉漉、毫無形象可言的楚依依,對比之下,沈未晞雖也狼狽,卻更有一種脆弱堪憐的風致。

“好了,不過是場意外。”蕭玦開口,語氣帶着儲君的威儀,定下調子,“依依不慎絆倒,未晞也受了驚嚇。玉蓉,不得胡言亂語,傷了姐妹和氣。”

周玉蓉不甘地還想說什麼,卻被蕭玦淡淡瞥了一眼,頓時噤聲。

楚依依裹在披風裏,凍得牙齒打顫,心中又驚又怒又羞恥。她不明白,明明設計得好好的,怎麼會是自己掉下去?沈未晞那個蠢貨,什麼時候反應這麼快了?還有太子殿下……他竟如此輕描淡寫地定爲“意外”,還隱隱有維護沈未晞之意?

不,不能就這麼算了!

“殿、殿下……”楚依依掙扎着想站起來,卻腿腳發軟,又跌坐回去,她抬起溼漉漉的臉,淚眼盈盈地看向蕭玦,聲音顫抖,充滿委屈和後怕,“是依依不好……是依依沒站穩,撞到了大姐姐……害大姐姐受驚了……與大姐姐無關……”她說着,眼淚撲簌簌往下掉,配合着狼狽的模樣,倒真有幾分可憐。

只是她此刻妝容糊了,頭發滴水,再做出這副表情,效果大打折扣,甚至有些滑稽。

沈未晞在心中冷笑。看,多嫺熟。永遠先認錯,永遠把過錯攬到自己身上,永遠顯得那麼善良、大度、委屈求全。前世,她就是這樣,一次次用這種姿態,將自己襯托得驕縱跋扈,無理取鬧。

“妹妹快別這麼說,”沈未晞抽噎着,在谷雨的攙扶下,顫巍巍地走向楚依依,似乎想扶她,又不敢靠近,只紅着眼圈道,“是姐姐身子不爭氣,沒站穩,倒帶累了妹妹……這湖水冰冷,妹妹趕緊去換身幹爽衣裳,仔細凍病了。”她語氣真誠,滿臉愧疚,任誰看了,都覺得這位沈大小姐雖是受了驚嚇,卻仍不忘關心妹妹,心地純善。

蕭玦見狀,對沈未晞的觀感又好了一分。看看,這才是國公府嫡女該有的氣度,即便自己受驚,仍先關心妹妹。反觀楚依依,雖是無心之失,卻到底魯莽了些,惹出這場風波。

“好了,都別說了。”蕭玦揮揮手,吩咐身後內侍,“送楚二小姐去客房更衣,再請個大夫來看看。未晞妹妹也受了驚嚇,好生歇着。”

一場風波,似乎就要在太子的定調下平息。

然而,就在這時——

“咦?”一個帶着疑惑的、清脆女聲響起,來自一位一直站在稍遠處、未曾開口的貴女,她是御史中丞家的嫡女,性子耿直,“那棧橋邊上,怎麼好像有片青苔?看着挺滑的。”

衆人聞言,下意識看向楚依依落水處旁邊的棧橋邊緣。果然,在一片深色木板上,有一小片顏色略深、溼滑黏膩的區域,正是青苔。

“是了,”另一個貴女也接口道,“方才楚二小姐好像就是踩到那裏滑了一下,才撞向沈大小姐的。沈大小姐也是運氣好,差點就……”

她沒說完,但意思大家都明白了。若是沈未晞也踩到那片青苔,落水的可就是兩個人了。再聯想到沈未晞“大病初愈”,若真落水,後果不堪設想。

一時間,衆人看向楚依依的眼神,就有些微妙了。雖說是不小心,可這“不小心”,也未免太巧了些。那青苔位置隱蔽,若不細看,很難發現。楚依依怎麼就偏偏踩上去了?還偏偏撞向了沈未晞?

楚依依臉色一白,慌忙解釋:“我、我沒有……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沒看到……”她越解釋,越顯得心虛。

周玉蓉想幫腔,可那青苔明晃晃地在那裏,衆目睽睽,她也沒法睜眼說瞎話。

沈未晞適時地露出後怕的神色,輕輕拍着心口,低聲道:“許是前兩日下雨,木板上生了青苔,妹妹也是一時沒留意……幸而我沒真的掉下去,不然……”她聲音越說越低,帶着劫後餘生的顫抖,眼圈又紅了。

她越是這般“大度”地替楚依依開脫,越是襯托出楚依依的“不小心”可能造成的嚴重後果,也越發顯得楚依依剛才那副委屈模樣,有些……刻意了。

蕭玦眉頭蹙得更緊。他雖不喜沈未晞的怯懦,但更不喜後宅這些上不得台面的陰私伎倆。楚依依在他面前一向是溫柔解語、善良大度的模樣,今日這事……難道真是無心之失?

他目光帶着審視,掃過楚依依。

楚依依被他看得心中一慌,知道今日這事,自己已是落了下乘。不僅沒算計成沈未晞,反而自己落水丟了大臉,還在太子心中留下了“莽撞”“可能心思不純”的印象。她恨得幾乎咬碎銀牙,卻不敢表露分毫,只能將頭埋得更低,瑟瑟發抖,顯得更加可憐。

“此事到此爲止。”蕭玦最終沉聲道,語氣帶着不容置疑,“英國公府園子裏的棧橋,竟有溼滑青苔未及時清理,險些釀成大禍,是管事失職。回頭孤自會與英國公分說。你們都散了,好生收拾,莫要再議論。”

他一句話,將此事定性爲“英國公府管理疏忽導致的意外”,既全了楚依依的臉面(畢竟她也是“受害者”),也敲打了背後可能存在的“小心思”,更顯出自己的公正與威嚴。

“謝殿下明鑑。”沈未晞垂首,溫順地行禮,掩下眸中一絲冰冷的嘲諷。意外?管理疏忽?也好。太子親自定下的“意外”,日後楚依依再想拿此事做文章,便是打太子的臉。

楚依依也被人攙扶着,委委屈屈地謝了恩,在內侍的引領下,狼狽地退下去更衣了。離去前,她怨毒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針,狠狠刺了沈未晞的背影一眼。

沈未晞恍若未覺,依舊是一副心有餘悸、柔弱不勝衣的模樣,由谷雨攙扶着,慢慢離開棧橋。

走出不遠,她似有所感,停下腳步,回眸望去。

人群已漸漸散去,只餘下幾個婆子在清理棧橋。陽光依舊明媚,湖水依舊粼粼,那處曾讓她前世萬劫不復、今生讓楚依依自食其果的棧橋,靜靜地橫亙在水面上,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

然而,她的目光,卻越過棧橋,落在了遠處一座臨水而建的、清幽的敞軒內。

敞軒半卷着竹簾,裏面似乎有人。

一道玄色的、挺拔的身影,正倚在欄杆邊,似乎也在看着這邊的方向。距離太遠,看不清神情,但那道身影本身,就帶着一種遺世獨立的冷漠與疏離。

翊王,蕭棄。

他一直在那裏看着嗎?從楚依依“不小心”撞向她,到她“驚險”避開,再到楚依依落水,衆人爭執,太子裁決……他全都看在眼裏?

沈未晞的心,又是毫無征兆地一沉。

方才面對楚依依算計、太子審視、衆人質疑都未曾慌亂的心跳,此刻卻漏跳了一拍。

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卻能感覺到,那道目光,隔着粼粼湖光與紛擾人群,平靜地、淡漠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沒有探究,沒有好奇,沒有同情,也沒有厭惡。

就像看了一場與己無關的、微不足道的戲碼。

可就是這樣平靜到極致的目光,卻讓沈未晞渾身的血液,瞬間冰涼。

她猛地收回視線,轉過頭,不再看那個方向。指尖掐入掌心,留下深深的月牙印痕。

“小姐?”谷雨擔憂地喚了一聲。

“沒事,”沈未晞的聲音有些飄忽,她深吸一口氣,壓下胸腔裏翻涌的冰冷與悸動,“回去吧,我累了。”

她扶着谷雨,加快腳步,幾乎是有些倉皇地,離開了這片讓她窒息的水域。

敞軒內。

蕭棄收回望向棧橋的視線,修長的手指漫不經心地摩挲着手中的青玉茶盞。盞中清茶已涼,茶煙早已散盡。

“呵。”一聲極輕的、幾乎聽不真切的嗤笑,從他微勾的唇角逸出。

“殿下?”身旁侍立的黑衣侍衛低聲詢問。

“沒什麼,”蕭棄放下茶盞,目光投向湖面,那裏已恢復平靜,仿佛從未有過那場鬧劇。“只是覺得,春日宴的景致,倒是比往年……有意思了些。”

他頓了頓,指尖在冰涼的欄杆上輕輕敲了敲,發出極輕微的叩響。

“沈國公府這位大小姐,”他聲音平淡無波,像在陳述一個無關緊要的事實,“方才那一步,退得倒是巧妙。”

黑衣侍衛一怔,仔細回想,卻只記得那位沈大小姐驚慌失措、險些落水的狼狽模樣。“屬下愚鈍,未看出有何巧妙。”

蕭棄沒有解釋。

他只是又看了一眼沈未晞離去的方向,那個單薄的、月白色的身影,已經消失在花木扶疏的庭院深處。

“巧合麼?”他低聲自語,眸色深深,映着窗外的湖光山色,卻無半分暖意。

“去查查,沈大小姐落水那日,除了楚依依,還有誰在附近。”

“是。”

蕭棄重新執起涼透的茶,送至唇邊,卻沒有喝。

方才棧橋上,那位沈大小姐“驚惶”後退時,裙擺揚起的一角,露出其下繡鞋的鞋尖。那鞋尖上,沾着一點點極細微的、新鮮的、溼滑的……青苔碎屑。

位置,正好是後腳跟。

而她最終站穩的地方,離那片青苔,有半步之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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