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賽集訓教室的白板上,寫着一道微分幾何與數論結合的壓軸題,是教授特意從國際競賽題庫裏挑出的難題,擱在國內高考卷裏,都算得上是超綱級別。
教室裏鴉雀無聲,十幾個從全省選拔來的尖子生,個個眉頭緊鎖,盯着白板上的公式,連動筆的勇氣都沒有。
教授捋了捋胡子,目光掃過衆人,最後落在角落裏的顏宥琦身上,笑着開口:“顏宥琦同學,你說你試試?”
這話一出,不少人都投來質疑的目光。他們早就聽說,這個空降集訓營的女生,是靠文化課成績破格錄取的,在奧賽領域,怕是個門外漢。
顏宥琦卻沒理會那些目光,起身走到白板前,拿起一支馬克筆。
她的動作從容不迫,筆尖落在白板上,發出清晰的“唰唰”聲。沒有草稿紙,沒有停頓,那些復雜的公式和推導步驟,像是刻在她的腦子裏一樣,行雲流水地傾瀉而出。
從拉格朗日乘數法的變形應用,到數論裏的互質定理驗證,再到最後一步巧妙的變量代換,每一步都精準得無可挑剔,甚至比標準答案的思路還要簡潔精妙。
教授的眼睛越睜越大,手裏的茶杯都忘了放下,茶水濺出來打溼了手背,也渾然不覺。
其他尖子生更是看得目瞪口呆,之前的質疑早就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滿滿的震驚和敬畏。
不過十分鍾,顏宥琦放下筆,轉身看向衆人,語氣平淡:“解完了。”
教室裏靜了三秒,隨即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教授激動地握住她的手,連聲贊嘆:“天才!真是數學天才!國家隊的名額,你穩了!”
顏宥琦勾了勾唇角,沒說什麼。這點難度的題目,比起她前世爲了解決密碼鎖、破解敵方情報而啃的那些高等數學專著,簡直是小兒科。
集訓休息的間隙,顏宥琦剛走到走廊的僻靜處,手機就突兀地響了起來。
陌生的國際號碼在屏幕上跳動,她挑了挑眉,指尖劃過接聽鍵,聽筒裏傳來的男聲,像砂紙蹭過生鏽的鐵管,陰冷沙啞,還裹着一層刻意壓下去的戾氣,和記憶裏那個囂張跋扈的秦正判若兩人。
“QiGuAi?”
兩個字,輕飄飄的,卻像一根冰針,猝不及防地刺進顏宥琦的耳膜。她的腳步倏然頓住,垂在身側的手指微微收緊,眼底方才還殘留着的、和教授討論競賽題時的淡淡笑意,瞬間褪去得一幹二淨,取而代之的是刺骨的寒意,凜冽得仿佛能將周遭的空氣都凍住。
是秦正。
這個她以爲早就該在地獄裏腐爛的男人,竟然還活着。
顏宥琦緩緩抬眸,看向窗外。遠處的教學樓上,掛着“青春正好,不負韶華”的紅色橫幅,和她此刻的心境,格格不入。她扯了扯唇角,聲音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聽不出半分情緒:“看來,南美那邊的日子,過得不太順心?”
電話那頭的秦正沒有接話,反而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嗤笑。那笑聲像是淬了毒,刮得人耳膜發疼,帶着濃濃的嘲諷和不信:“截胡我的珠寶渠道,斷我和軍火商的資金鏈,還清理了我留在國內的三個舊部……手段倒是有幾分當年的影子。但你,不可能是QiGuAi。”
他的語氣篤定得近乎傲慢,帶着一種居高臨下的審視,仿佛自己才是掌控一切的主宰:“那個女人,早就被我親手埋在暴雨裏了,一刀穿心,連屍骨都沒留下。說吧,你到底是誰?爲什麼要假扮她的名號,處處和我作對,妨礙我的好事?”
“假扮?”
顏宥琦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輕嗤一聲,語氣裏的嘲諷毫不掩飾,甚至還帶着幾分憐憫。她靠在冰冷的窗沿上,目光落在樓下嬉笑打鬧的學生身上,聲音冷得像寒冬的冰棱:“秦正,你記性這麼差?忘了當年那把鳶尾匕首,是我親手設計的紋路?忘了你現在攥在手裏的那些產業,本就是我替你打下來的江山?”
她頓了頓,尾音拖得極長,帶着刺骨的寒意,一字一句,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你不敢承認我還活着,是因爲你怕——你怕那個被你背刺的人,真的從地獄裏爬回來,找你討還血債。”
“牙尖嘴利!”
秦正的聲音陡然繃緊,像是被戳中了最隱秘的心事,聽筒裏傳來他咬牙切齒的聲響,顯然是怒極了。但他很快又強行壓下了怒意,語氣忽然轉了彎,帶上了幾分誘哄的意味,拋出了橄欖枝:“不管你是誰,我都可以不計前嫌。你想要什麼?是數不盡的錢,還是一手遮天的權?或者,你想要那些被你截胡的渠道?只要你停手,我們可以合作。”
假意求和的話術,說得冠冕堂皇,卻連一點誠意都懶得僞裝。顏宥琦甚至能想象出,電話那頭的秦正,此刻臉上是怎樣一副虛僞的嘴臉。
“合作?”
顏宥琦再次笑了,笑聲裏滿是冰冷的譏誚,眼底寒光閃爍,像淬了毒的匕首:“和一個背信棄義的小人合作?秦正,你配嗎?”
當年暴雨滂沱的夜晚,她爲他擋下仇家的追殺,渾身是血地護着他撤離,可他轉身,就將那把刻着鳶尾花紋的匕首,狠狠插進了她的胸口。那份背叛的痛,深入骨髓,她這輩子都不會忘。
秦正被她的態度噎得一窒,顯然沒料到這個“冒充者”會如此油鹽不進。他沉默了幾秒,語氣徹底沉了下來,裹着濃濃的威脅,像是在逼迫,又像是在最後的通牒:“別給臉不要臉!我再問最後一遍——你到底是誰?”
顏宥琦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再睜開時,眼底的寒意更甚,仿佛淬滿了冰霜。她緩緩開口,聲音輕緩,卻帶着一股能穿透靈魂的刺骨寒意,一字一句,清晰地傳進秦正的耳朵裏:“我是誰?我是來收債的人。”
“收債”兩個字,像是一道驚雷,狠狠劈在電話那頭的秦正身上。聽筒裏傳來他猛地倒吸一口涼氣的聲響,緊接着,是一陣急促的、紊亂的呼吸聲。不過片刻,“啪”的一聲,電話被狠狠掛斷,聽筒裏只剩下單調的忙音。
顏宥琦緩緩放下手機,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屏幕上的裂紋。那是上次和林薇薇對峙時,被對方摔在地上磕出來的。她的眼底,冷意越來越濃,濃得像是化不開的墨。
秦正果然不信她還活着。
他的假意求和,不過是試探。試探她的底細,試探她的目的,試探她到底是不是那個從地獄爬回來的QiGuAi。一旦試探不出結果,等待她的,只會是更瘋狂的反撲。
也好。
顏宥琦唇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冰冷的笑意。她正愁找不到一個光明正大的理由,徹底掀翻他的老巢,將他欠自己的,連本帶利地討回來。
身後傳來輕輕的腳步聲,伴隨着教授溫和的聲音:“宥琦啊,剛才說到的國家隊集訓的事,我們再商量一下細節吧?”
顏宥琦猛地回神,迅速收斂了眼底所有的戾氣和寒意。她轉過身,臉上已經恢復了平日裏的淡然模樣,甚至還帶着一點恰到好處的、屬於學生的青澀靦腆:“好的教授,我們去辦公室說吧。”
陽光透過走廊的窗戶,斜斜地灑下來,落在她微胖的身形上,勾勒出柔和的輪廓。她跟着教授,一步步朝着辦公室走去,背影看起來乖巧又無害。
沒人知道,這個剛剛還在和教授討論競賽題的、看起來再普通不過的少女,幾分鍾前,才和遠在南美的地下梟雄秦正,進行了一場暗藏殺機的交鋒。
更沒人知道,她藏在平靜外表下的,是怎樣一顆被仇恨淬煉過的、冰冷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