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八年五月,榴花巷草藥站。
許蟬衣懷孕四個月時,肚子跟吹氣似的鼓了起來,比旁人五個月的肚子都大。
這下子,更加印證了陸家人對外的說辭:
——許蟬衣她不檢點。
因爲她和陸仲北是四個月前結的婚,在那之前兩人都不認識對方。
“姓許的,你個不要臉的狐狸精,敢給我兒子戴綠帽,今天我非要拉你去把孽種打掉!”陸母氣勢洶洶殺進來,身後跟了一群人。
“就是,我二哥可是烈士,你這種破鞋擱以前可是要沉塘的,也就我家人心軟,結果你這人倒好,不感激就算了,還好意思占着留給烈士遺屬的工作,識相點就趕緊把陸家的工作讓出來!”
陸曉溪緊隨其後,張牙舞爪撲上來,要不是其他同事身手敏捷,許蟬衣就被她推倒了。
反應過來的許蟬衣護着肚子,冷眼看向陸家人。
“陰魂不散的是你陸家才對,把我和孩子往死裏逼,就不怕仲北晚上來床前找你們嗎?”
“上個月他頭七都沒過,你們就收了別人大幾百彩禮準備賣他媳婦兒,要不是我機靈逃出來,保不準現在在哪座山頭給人幾兄弟當老婆被人糟蹋。”
“居然還好意思賊喊捉賊,顛倒黑白往我身上潑髒水?”
“說得這麼冠冕堂皇,不就是想搶我這個工作嗎?”
“我再說一遍,這個工作是我自己考上的,和你們陸家沒有絲毫關系。”
“我肚子裏的孩子更不可能是野種,這就是陸仲北親生的。”
中途陸母等人好幾次想要沖上去捂住許蟬衣的嘴,不讓她說下去,都被人攔了下來。
話音落地,吵嚷的人群瞬間安靜下來,紛紛扭頭看向陸家人。
“我滴個娘誒,陸家人這麼心狠啊,居然要把好好的兒媳賣給幾兄弟糟蹋,他們是真不怕陸仲北同志半夜氣得詐屍啊?”
“就是,我要是她男人,老婆被人這麼算計,死了都咽不下氣,非得出來嚇死幾個算幾個。”
“胡……胡說八道!”陸母心虛地避開所有人的眼神,“你們,你們這是帶頭封建迷信,可是要被請去喝茶的!”
她不敢回應許蟬衣那些質問,便強詞奪理抓着肚子大小不放,“真不要臉,大夥兒看看,她那肚子像懷孕四個月的樣子嗎?”
陸大嫂趕緊在一旁添油加醋,“像個屁,我生了三次,從沒見過誰家四個月的肚子有這麼大的,她這肚子,別人六個月都不見得長這麼大。”
“天啊,我二哥當初不會被她算計了吧?”陸曉溪驚訝地捂住嘴,“我就說,活得好好的她怎麼跑去跳河,還恰好被二哥遇上救上來,難不成是被人那啥了想不開?”
其他人聽不下去,替許蟬衣追問,“小許說的賣給幾兄弟是怎麼回事兒?”
陸母眼神閃躲,“啥呀?你們是傻子嗎?她胡謅的東西你們也信?”
許蟬衣嗤笑一聲,“是嗎,要不咱們把人叫來當面對質?”
這事是真是假雙方心知肚明,陸母哪敢和她對質,只好轉移話題,“我們現在說的是你肚子裏的孽種,你可別給老娘扯那些有的沒的,懷着野種還好意思占着我家的工作崗位,臭不要臉的賤蹄子。”
陸母這外強中幹的樣子,明眼人都瞧出了不對勁,但還是有個別腦袋不靈光的被她牽着鼻子走。
“陸嬸子說得沒錯,你和陸家都鬧成這樣了,怎麼還好意思占着政府留給烈士家屬的工作崗位?“
許蟬衣的素質也就到此爲止了,輕蔑掃了眼說話這人,不客氣地指着他鼻子罵道,“你他丫擱這兒裝什麼王八蒜,甭以爲自己是勞什子正義路人,陸曉溪是你姘頭,你說這些不就是想給你姘頭搶個工作回去嗎?”
“個慫蛋玩意兒,沒腦子的廢物,真以爲吳秀英那老虔婆會把工作送出去嗎,她家可還有個沒工作的小兒子。”
吳秀英是陸母的本名,罵急眼了許蟬衣可不管是不是長輩名諱。
“我,我我……”
“我我我個屁,完犢子貨!”許蟬衣可沒工夫聽結巴吭氣,“草藥站的工作是老娘憑本事考的,就你們這群完蛋玩意兒,田七龍葵長啥樣都不知道的東西,還好意思搶這份工作?”
吳秀英聽到這些話,氣得險些暈過去,“你你你!”
她不吭聲許蟬衣差點兒忘了罵她,“還忘了你這老東西。”
上下打量了番,許蟬衣不屑扯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喲,穿挺好啊,仲北的買命錢用得可還趁手啊?看來很好用嘛,這身衣服不便宜吧,才一個月就把大幾千的撫恤金用光,要不怎麼跑來惦記別人的工作呢?”
許蟬衣逮誰噴誰的強悍戰鬥力震翻全場,可沒人敢不長眼上來當理中客說和了。
而且幾千塊錢啊!
有閒心心疼拿了幾千塊的有錢人,還不如心疼心疼一年忙到頭都掙不到三百塊的自己。
再說了,許同志平日多愛笑多溫柔一人呐,要不是陸家人做得太過分了,她會這樣罵人嗎?
不會!
所以說穿了,就是陸家的錯,才會把好人逼成這個潑婦樣。
眼看路人倒戈,全盯着她身上的新衣服,吳秀英下意識裹緊了自己。
對許蟬衣這前兒媳,她是說也說不過,罵也罵不贏,氣得上氣不接下氣,呼哧呼哧半天。
見婆婆靠不住,到手的工作機會要飛,陸大嫂站了出來,“你這喪良心的東西,把媽氣出個好歹來,你怎麼對得起老二!”
許蟬衣不可置信地用手掏了掏耳朵,不會吧,都鬧到這個地步了,還指望孝心能綁架她?
“她這不是還沒死嗎?”許蟬衣淡淡道。
至於陸仲北,自己是感激他當初救下自己,作爲丈夫活着時對自己也還不錯,所以才願意生下他的孩子。
不過沖着他這些家人,就算他活過來,她也得和他一拍兩散。
“你這個毒婦!”
陸曉溪面目猙獰,要不是還要扶着陸母,她真想沖上去和許蟬衣拼命。
“啊對,毒婦,毒死你們一家子……”許蟬衣笑着收下,卻在看到沖進人群的那人時慢慢停了下來。
見她越說越小聲,陸曉溪還以爲自己唬住了人,不由沾沾自喜,“怎麼,心虛了?識相點就把工作讓出來,順道去把肚子裏的孽種打了。”
心虛?
那倒沒有。
許蟬衣閉了閉眼,再睜開還是能看到那人。
她忍不住伸手搗搗旁邊剛才說詐屍的人,“大哥,你看那裏,是不是我那亡夫詐屍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