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仲北滿面寒霜,踩着地上的木門走了進來。
他從衆人身邊走過,沉重的腳步,踏的好像不是青石板,而是一步一步踏在他們的心弦上。
陸仲北冰冷的視線從他們身上一個個梭巡過去,將這些所謂的親人仔細一一打量。
走到盡頭,陸仲北彎下腰,側頭和躲避他視線的陸父對視。
“爸?”
陸父不敢應,眼神閃躲,仿佛置身冰窟,呼吸的節奏都被打亂了,哪還有剛才的沉着冷靜。
陸仲北扯扯嘴角,皮笑肉不笑,而後徑直走進屋子。
即便看不到他的身影,陸家也沒人敢動彈,更沒人敢發出一點兒聲音。
剛才陸仲北從他們身邊走過的時候他周圍像是帶着冰霜,再加上他死而復生的原因撲朔迷離,陸家衆人控制不住腦補起活死人鬼回魂之類的靈異事件。
一聯想到這些,全都跟淋雨的鵪鶉似的擠做一團,聽着屋裏窸窸窣窣的動靜嚇得手腳發軟。
屋內。
陸仲北環顧四周,看着或嶄新或陳舊的擺件家具,心底的寒意和怨懟不斷翻涌。
這樣精致的裝潢根本不是陸家的家底能夠負擔的。
能在鎮上修起這般氣派的房子,幾乎全是他的功勞。
而他的好家人們,卻在他死後不到七天,就將他懷孕的老婆趕出家門。
讓自己的孩子、妻子無家可歸。
回想起他們上輩子和這輩子做過的那些事,陸仲北握緊的拳頭咔咔作響。
深吸了口氣,陸仲北將暴戾的情緒暫時壓下,推開陸父陸母的房門走了進去。
房間內的家具更加講究,也更加費錢。
陸仲北卻沒多看,直接走到陸父他們床前蹲下,伸手在地磚上敲了敲。
聽到明顯的空鼓音,陸仲北從兜裏拿出匕首,沿着磚縫將地磚掀開。
磚下居然不是泥土,而是一個被淺土掩蓋的紅棕色木盒。
陸仲北的表情卻沒有一絲意外,像是早就知道磚下面是什麼。
他三兩下撬開盒子上的鎖,裏面的東西展露眼前。
厚厚一摞大團結,整整齊齊擺放在內。
乍一看有個四五千的樣子。
陸仲北數都沒數,迅速將錢全部塞進兜裏,露出紙幣下擺放的東西,黃燦燦的顏色,無聲透露出富貴的氣息。
是九條小黃魚,每個有二十克。
旁邊還有幾十個銀元。
陸仲北一個沒留,連同盒子裏的票據一起搜刮。
他戰死的撫恤金有三千,一分不少全被陸父陸母收入囊中,至於其他的,大多也是他這些年寄回來的工資。
陸仲北拿得理所應當。
如今自己活着回來,撫恤金勢必要歸還組織,他可不願當這冤大頭替他們還錢。
至於這些年被他們用掉的錢,自然也會想辦法一一拿回來。
見他要走,陸父鼓起勇氣叫住他,“老,老二啊。”
陸仲北沒有回頭,僅用餘光掃向他。
這般無視,素來看重作爲大家長威嚴的陸父,只覺得自己受到莫大的挑釁,偏偏還不敢追究。
他家老二身上帶着血腥味,上過戰場殺過人。
不說話的時候,他這個當爹的都覺得這兒子慎得慌。
陸仲北就停在陸曉溪身邊,這會兒陸曉溪恨死她爹了,好好的幹嘛叫住他,萬一他們又說了什麼不中聽的話,他豈不是順手就給離的最近的自己一巴掌。
陸父不知道小女兒的心思,醞釀了許久總算擠出點和藹的笑容,“天都快黑了,讓你媽和嫂子去做晚飯,有什麼事兒明天再忙。”
陸仲北將陸父上下掃了眼,沒說話。
留意到他胸前那個口袋裏突出的裝飾,眼神一冷,走過去將東西拿到手裏。
“哎,你不能打……”陸父下意識抱頭蹲下,反應過來身上好像不痛,知道自己誤會了,訕訕地站直身體,“那個,你這孩子真是的,直愣愣的嚇爹一跳。”
陸仲北摩挲着手上的鋼筆,看着陸父滑稽的表演完全沒有配合的意思。
鋼筆是他回部隊後寄回來指明給許蟬衣的。
“這支鋼筆怎——”
話沒說完,陸仲北自己便停了下來。
這筆怎麼會在他爸手上,還需要問嗎?
他們搶走的東西那麼多,鋼筆不過是其中之一罷了。
畢竟他的妻兒都可以是他們用來交易的籌碼。
一直被克制的暴戾竄了出來,陸仲北單指挑飛筆蓋,他握着筆將筆尖朝外,對着陸父肩上扎了過去,扎入後手腕左右翻攪兩下才抽出來。
反正這支筆髒了,蟬衣不會要的。
“啊——”
陸父的慘嚎在小院上空回旋,剛放鬆一點的陸家人再次縮成一團。
離得最近的陸家寶雙腿一顫,褲腿中間有濡溼蔓延開來。
聞到刺鼻的騷臭味,陸仲北擰眉斜視,看到他這沒出息的樣子,順腳將他蹬遠。
污染空氣。
陸父捂着肩膀,黑色的墨跡混合着血跡從指縫間涌出來。
陸仲北手中的鋼筆筆尖分開成兩半,中間夾着肉一樣的東西,被墨水染得發黑。
吳秀英哆嗦着手,死死捂住嘴巴,生怕惹了活閻王惦記。
陸曉溪也不敢蹦躂了,躲在陸大嫂身後,恨不得鑽個縫藏起來。
陸伯東自詡陸家大哥的身份,稍微冷靜一點點,他吞了吞口水,“二二弟,你你怎麼能這麼做……”
陸仲北朝他看去,臉上沒有絲毫悔改的意思。
陸伯東被他盯得牙齒打顫,“他他畢竟是你爸,不過是一支鋼筆而已,你怎麼能做出殺父的行爲?”
陸仲北嘴角輕挑,躍躍欲試拋了拋鋼筆,“殺父啊?”
目光瞥向自以爲已經說服了他的陸伯東,輕笑道,“你不說我還忘了可以殺父。”
“多謝大哥提醒。”
陸伯東駭得臉上失去血色,在陸仲北抬手的瞬間閉緊雙眼不敢直視。
陸父對這個往日疼愛的長子簡直恨得牙癢癢。
平日裝蒜也就算了,今天這種情況居然還是蠢得沒有半點自知之明,爲什麼非要站出來丟人現眼,還連累了自己,難不成他以爲陸仲北以前讓着他,是真的因爲怕他這個大哥不成?
在陸仲北握着筆尖直直沖着脖子來的瞬間,許是求生欲爆滿,陸父一把將陸伯東拉過來當擋箭牌。
等陸伯東反應過來,右邊的鎖骨下埋下了和陸父如出一轍的傷口。
“啊——”
痛呼聲再次在小院上方盤旋,陸仲北卻覺得悅耳。
“爸,你拉我做什麼啊,啊啊啊好痛啊,我要死了啊!”陸伯東捂着鎖骨哀嚎,報復性地戳了陸父受傷的肩膀一把。
父子倆同步哎喲呼痛。
陸仲北對着其他人看了看,一個個紛紛低頭,根本不敢和他對視。
真沒勁,這麼聰明孝順的好兒子,陸家竟然只有一個。
這支鋼筆買來花了不少錢,還以爲可以多扎幾個回回本呢,白期待了。
陸仲北無趣地搖搖頭,跨出大門時反手將鋼筆朝陸家寶扔去。
差一厘米正中準心。
筆尖插在磚上,筆身因着力度還在顫動。
陸家寶嚇得雙腿抽搐,低頭看了眼襠,眼白一翻,“咚”的一聲栽到地上。
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