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穿廊,吹得西苑龍鞠場邊旌旗獵獵作響。
看台之上,朱欄玉砌,華蓋如雲。
各國質子、勳貴子弟齊聚一堂,笑語喧譁,仿佛不是來觀賽,而是赴一場羞辱的盛宴。
場中黃沙鋪地,九柱環立,龍紋球門高聳如殿,卻無人在意那象征榮耀的網窩——今日衆人目光所聚,皆在一人身上。
蕭辰。
他拄着一根烏木拐杖,緩步走入球場,腳步虛浮,面色慘白如紙,每走一步,喉間便傳來壓抑的咳嗽聲。
觀者無不嗤笑。
“瞧那副樣子,怕是風一吹就倒了。”
“這哪是踢龍鞠?分明是來演《病骨辭》的。”
“聽說趙二皇子說了,贏的人能讓他三叩首,喊一聲‘奴才’,這等樂子,百年難遇啊!”
席間,趙元朗端坐主位,錦袍玉帶,眉眼含笑,手中金杯輕晃,酒光映着他眼底的輕蔑。
他身旁親信低聲稟報:“賈執禮已收金袋,場上但凡蕭辰有異動,立刻吹他犯規。李錚也已授意,必要時可‘不慎’傷其腿骨,讓他三個月都下不了床。”
趙元朗輕笑:“本王不是要他輸,是要他跪着輸,哭着喊爹都無人應。”
話音未落,眼角餘光忽見那病弱身影竟在路過時停下。
蕭辰拄杖而立,微微低頭,唇角竟勾起一絲極淡的弧度,聲音低啞卻清晰:“殿下放心,這一拜……我會收得很徹底。”
全場一靜。
趙元朗眯起眼,冷哼:“病鬼也敢談收?你連跪都跪不穩。”
蕭辰不再言語,只緩緩前行,背影單薄,卻莫名透出一股沉靜。
鼓聲三響,比賽開始!
刹那間,五名趙元朗親衛如猛虎撲食,直取蕭辰。
他們皆是軍中精銳,受過龍鞠正統訓練,其中李錚更是超品武夫,曾一記“斷江式”轟破門柱,名震京師。
此刻五人圍剿一人,招招狠辣,腳腳奔踝,毫不留情。
“啪!”一記猛鏟擦過蕭辰腳踝,沙塵飛揚。
他踉蹌後退,拐杖幾乎脫手,引來滿場哄笑。
“哈哈哈,這都站不穩,還踢什麼球!”
“快磕頭吧!省得挨打!”
蕭辰喘息着,額角冷汗滑落,手指卻悄然握緊了杖頭。
【系統提示:捕捉陳九變向節奏——‘三快三慢’,足尖點地間隔0.4秒,右腳滯後0.15秒,可預判截斷。】
他每一次跌倒,每一次被逼退,雙眸卻始終如鷹隼般鎖定對手動作。
腦海之中,【神級模仿】瘋狂運轉,將五人連環攻防拆解成千百幀畫面,逐一推演,優化路徑自動生成,仿佛有無數個“蕭辰”在虛擬場中反復試錯、修正、突破。
他不是在挨打。
他是在——學習。
第十一息,李錚再度突進,右腳高抬,作勢欲使“斷江重炮”,全場屏息,只待這一腳將蕭辰轟出界外。
可就在起腳前0.3秒,蕭辰忽然側身,左腿微曲,右足輕點沙地,竟以毫厘之差避過掃腿,身形未倒。
李錚一愣。
“他……預判到了?”
第十三息,周景行接球轉身,使出招牌“回旋鉤月”,球如月牙繞身,欲從死角突襲。
可蕭辰竟提前半步橫移,右手虛抬,似要攔截,卻又收回,仿佛在等什麼。
【系統提示:回旋鉤月完成度92%,膝外翻角度已達破綻閾值——發動優化反制路徑,準備就緒。】
周景行心頭一跳,腳下節奏微滯。
就在這電光石火之間——
蕭辰動了。
他沒有撲搶,沒有硬拼,而是猛然俯身,左肩下沉,右腳如蛇尾輕掃,竟以一種詭異而流暢的步法,貼地滑行半尺,險之又險地擦過兩人包夾縫隙!
全場驟然一靜。
趙元朗猛地站起,瞳孔微縮:“那是……什麼步法?”
那不是龍鞠正統,也不是軍中戰士。
那像極了陳九賴以成名的“蛇步變向”——可陳九自己都未練到如此絲滑無滯!
而更令人窒息的是,蕭辰滑出包夾後並未停頓,腰腹驟然發力,脊柱如弓拉滿,右腿如鞭掄起——
那一瞬間,他仿佛不再是那個咳血拄杖的病夫。
而是蟄伏已久的猛獸,終於睜開了眼。第十八息,風止,沙凝。
蕭辰右腳輕撥,鞠球如被馴服的靈獸,貼着黃沙疾走一線。
他身形未起,左肩下沉,右腿如蛇尾盤繞,竟以“蛇步變向”撕開兩人包夾——那動作之流暢,連陳九本人都未曾達到的極限姿態,此刻在蕭辰腳下如呼吸般自然。
他的肌肉記憶早已不是模仿,而是超越。
“這不可能!”周景行瞳孔驟縮,踉蹌後退半步,“他怎麼可能……把我的重心偏移破綻反過來用?!”
未等他反應,蕭辰腰腹猛然發力,脊柱如弓拉滿,右腿如雷鞭甩出——
“斷江重炮”!
鞠球如出膛怒矢,撕裂空氣,帶着刺耳的呼嘯直貫球門死角!
守門員甚至連撲救動作都未做出,只覺一陣勁風撲面,網窩已震!
一比零!
全場死寂,仿佛時間被抽離。
方才還哄笑譏諷的貴胄們,此刻張着嘴,像被掐住喉嚨的鴨子。
趙元朗手中的金杯“啪”地落地,酒液濺溼錦靴,他卻渾然未覺,只死死盯着那個拄杖而立的身影。
而蕭辰,連喘息都未亂。
他抬頭,目光掠過驚駭的隊友,落在那記虛傳飛來的鞠球上。
球速極快,角度刁鑽,尋常人連碰都難碰一下,更別說控球。
可他動了。
右腳微抬,腳弓如磁石吸鐵,竟在鞠球撞地反彈的瞬間,以一個近乎不可能的弧度輕旋卸力——
“卸力回旋停球”!
李掌禮成名絕技,講究的是“以柔化剛,借勢生勢”,十年苦修方得其形,蕭辰卻一蹴而就,且姿態更穩、角度更刁!
“他……什麼時候看過我練這招?”李掌禮立於高台,指尖微顫,
未等衆人回神,蕭辰已如離弦之箭般啓動。
他右腳一推,鞠球貼地疾走,身形卻如鬼魅橫切,左肩壓低,右腿蹬地,竟使出北戎賀蘭明賴以成名的“突刺橫切”!
那可是賀蘭明縱橫草原的殺招,講究的是爆發與節奏突變,常人學其形而失其神。
可蕭辰不僅復制,更在系統推演中將其與“蛇步”融合,速度驟增三成!
“攔他!”趙元朗嘶吼。
三名親衛合圍而來,如銅牆鐵壁。
可蕭辰嘴角微揚,眼中寒光一閃。
終場前,最後一擊——
他猛然騰身而起,左腳蹬地,右腿高高揚起,身體在空中如殘月倒懸,腰腹力量層層疊加,仿佛凝聚了所有壓抑、屈辱、不甘與怒火——
“倒掛殘月”!
鞠球如彎月掠空,劃出一道逆天弧線,撞入網窩的刹那,激起一圈塵環漣漪,緩緩擴散,仿佛大地都在震顫!
三比零!
鼓聲未落,全場已如死寂。
風穿過空蕩的看台,吹動蕭辰單薄的衣袍。
他緩緩落地,右腿微顫,終究還是拄住了那根烏木拐杖。
可這一刻,無人再笑他瘸腿,無人再稱他病夫。
趙元朗臉色鐵青,嘴唇顫抖,雙膝不受控制地彎下——
雙膝觸地,重重砸在黃沙之上。
他被迫跪了。
蕭辰拄杖緩步上前,腳步不急不緩,仿佛踏在趙元朗的尊嚴之上。
他俯身,聲音低啞卻清晰,如冰錐刺入耳膜:
“這一拜……是替我母後收的利息。”
全場死寂,落針可聞。
而看台角落,一道魁梧身影猛然站起。
賀蘭明大步走來,北戎皮袍獵獵,走到蕭辰面前,抱拳,聲音如雷:
“你贏了。我不服,也得服。”
他目光如炬:“下一場,我要親自上場。不是爲了羞辱你——是爲了贏你。”
話音落下,他轉身離去,背影如山。
場邊,彩頭莊內。
賈博古死死盯着賬本,手微微發抖。
墨跡未幹的賠率欄上,赫然寫着:
“蕭辰勝——百賠一” → “三賠一”。
他喃喃自語,聲音發顫:
“這哪是瘸腿病夫……這是……要掀了整個龍鞠天的瘋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