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您怎麼在這兒？”周頌宜的指尖還殘留着銀針的涼意，見褚老太端着藥碗站在廊下，她連忙將沾着黑血的棉布藏到身後，強裝鎮定地迎上去。
褚老太的目光在她沾着藥汁的袖口掃過，重重嘆了口氣，把溫熱的藥碗遞到她手裏：“我剛才在灶房燒火，隱約聽見景彥在屋裏悶哼，這孩子從小就犟，疼死都不會喊一聲。”
藥碗的溫度透過粗瓷傳到掌心，周頌宜卻覺得心裏沉甸甸的。“丫頭，你老實告訴奶奶，景彥這腿，到底還能治不？”
周頌宜接過藥碗，瓷碗邊緣燙得她指尖微縮。
她垂眸看着碗裏褐色的藥汁，心裏飛快盤算着說辭。
總不能告訴老太太，褚景彥腿裏的不是普通的傷，是積年的毒素，每次針灸都要忍受鑽心的疼，還要眼睜睜看着黑血從自己腿裏流出來吧？
“奶奶，景彥的腿是舊傷，得慢慢調理。”她斟酌着開口。
話音剛落，屋裏就傳來褚景彥的聲音：“奶奶，您別瞎琢磨，阿宜只是在給我做針灸，疏通經絡呢，這樣好得快。”
褚老太推開屋門走進去，一眼就看見褚景彥額角的冷汗浸溼了鬢發，床單上也洇出一小片溼痕。
她眼眶一紅，伸手想去碰孫子的膝蓋，又怕碰壞了，只能懸在半空：“傻孩子，疼就說出來，別硬撐着。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奶奶可怎麼活啊。”
她轉身拉住周頌宜的手，老太太的手掌粗糙得像老樹皮，卻帶着讓人安心的溫度：“阿宜，謝謝你。自打你來了，景彥這孩子臉上的笑都多了。要是他的腿能好，奶奶這輩子都記你的恩情，以後你就是我的親孫女。”
周頌宜心裏一暖，輕輕拍了拍褚老太的手背：“奶奶，您放心，景彥的腿一定會好起來的。等他能走了，咱們一起去鎮上趕集。”
這時，院門外傳來王大娘爽朗的聲音：“娘，景彥，阿宜，快來吃飯咯！”
話音未落，王大娘就端着一個青瓷盤走進來，盤子裏的青菜綠油油的，還冒着熱氣。“今天我去菜園摘了些新鮮青菜，又燉了點雞湯，給倆孩子補補身子。”
褚景彥靠在床頭，看着桌上冒着熱氣的飯菜，又看了看身邊眼眶發紅的奶奶和笑容溫和的周頌宜，心裏像被什麼東西填滿了。
吃完飯，周頌宜收拾好碗筷，又去灶房燒了熱水，幫褚景彥清洗膝蓋上的針孔，再敷上搗碎的草藥。
“明天我會早點來給你針灸，今天晚上要是疼得厲害，就叫我。”她一邊說着，一邊把幹淨的帕子疊好放在床頭。
說完，周頌宜坐在桌前，借着窗外的月光，打開了那個隨身攜帶的小藥箱。
藥箱裏整整齊齊地擺着各種草藥和銀針，最底層壓着一張泛黃的紙，上面畫着一株奇特的植物。
葉子像羽毛，開着淺白色的小花，根部是罕見的朱紅色。
這是“赤根草”，清除褚景彥腿中毒素的最後一味藥引。
她以前跟着導師認藥，卻只在以前的醫書上見過這味藥，據說只長在深山的懸崖峭壁上，極難尋找。
在21世紀，生態變遷加上過度采挖，赤根草早就成了瀕危物種，被列在保護名錄裏，她只在博物館的標本和古籍的插畫裏見過它的模樣，連真正的植株都沒碰過。
沒想到重新回到這個時代，竟要靠自己的眼睛，在茫茫深山裏把它找出來。
第二天一早，天剛蒙蒙亮，周頌宜就背着藥簍出了門。
褚景彥被院子裏的動靜吵醒，撐着身子挪到窗邊，正好看見她的背影消失在院門外。
他心裏一緊，連忙叫住她：“阿宜，你要去哪裏？”
周頌宜回頭，臉上帶着輕快的笑意：“我去山上找一味藥材，對你的腿有好處。”
褚景彥皺起眉頭，語氣裏帶着擔憂：“山上太危險了，尤其是後山，聽說還有野豬出沒，你一個姑娘家，還是別去了。”
“沒事，上次我去采草藥已經認識路了。”周頌宜擺了擺手，轉身就要走。
褚景彥急了，伸手去夠床邊的拐杖，想要下床：“我跟你一起去，好歹能給你搭個伴。”
周頌宜連忙跑回來按住他：“你好好躺着，你的腿還不能走動，要是再傷着了，之前的針灸就白做了。”
她伸手幫他掖了掖被角，“放心吧，我很快就回來，中午之前一定趕回來給你針灸。”
說完，她轉身就跑出了院子，留下褚景彥坐在床邊，心裏既擔心又感動。
他想起周頌宜剛到家裏的那天，身上穿着破破爛爛的衣服，臉上還有未幹的血跡，當時他還以爲是哪個逃難的姑娘。
這幾天相處下來，他才發現這個姑娘不僅懂醫術，還格外堅韌，身上的舊傷還沒好，爲了給他找藥，又要冒着危險上山。
周頌宜沿着上次采草藥的路往山裏走，晨露打溼了她的褲腳，路邊的野草劃過她的腳踝，留下一道道紅痕。
她毫不在意，眼睛緊緊盯着路邊的草叢，仔細尋找着赤根草的蹤跡。
太陽漸漸升高，山裏的霧氣散去，周頌宜已經走到了後山深處。
這裏的樹木更加茂密，陽光只能透過樹葉的縫隙灑下斑駁的光影。
她找了一上午，連赤根草的影子都沒見到，肚子卻餓得咕咕叫。
她從藥簍裏拿出一個窩頭，就着山泉水啃了起來，心裏卻沒有絲毫放棄的念頭。
只要能找到赤根草，褚景彥的腿就能徹底好起來。
吃完窩頭，她繼續往山裏走，不知不覺走到了一處懸崖邊。
懸崖下面是深不見底的山谷，風吹過山谷，發出嗚嗚的聲響。
周頌宜小心翼翼地探頭往下看，忽然眼睛一亮，懸崖壁上的石縫裏，長着幾株淺白色的小花，葉子像羽毛一樣，正是她要找的赤根草！
沒想到真的能找到這麼珍稀的植物，她心下一陣激動，連忙找了一根結實的藤蔓，牢牢地系在旁邊的大樹上，然後抓着藤蔓一點點往下滑。
懸崖壁上的石頭又尖又滑，好幾次都差點把她的手劃破。
她咬緊牙關，慢慢靠近那幾株赤根草，伸手去拔。
就在這時，藤蔓突然晃了一下，周頌宜心裏一慌，手一鬆，整個人朝着山谷墜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