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藤市第二中學的校門是座爬滿爬山虎的舊牌坊，門柱上“1953”的刻痕被風雨磨得發亮。孟誠騎着吱呀作響的自行車穿過校門時，正撞見王老師拎着公文包往辦公樓走，鬢角的白發在晨光裏格外顯眼。
“孟誠！”王老師喊住他，“早讀課別遲到，今天要講摸底考的試卷。”
“知道了王老師！”孟誠捏了捏車把，目送王老師走進那棟紅磚牆斑駁的舊辦公樓。樓道裏的木質樓梯踩上去“咯吱”響，三樓的檔案室還保留着建校時的舊檔案。
葉深已經坐在教室裏了，面前攤着數學試卷，指尖卻反復摩挲着一張邊角泛黃的照片——照片上是個留着短發的小男孩，穿着洗得發白的小校服，站在二中舊樓前，身邊牽着個比他高半個頭的少年。孟誠走過去時，他飛快地把照片塞進課本，解題步驟旁用紅筆寫着一行小字：“舊樓三樓，19:00”。
“你要去哪？”孟誠壓低聲音。二中舊樓早就沒人用了，三樓更是傳得邪乎，說十年前有學生丟了重要東西，哭着跑出去後就沒再回來。
葉深沒抬頭：“找我小時候的學籍檔案。”他頓了頓，聲音輕得像嘆息，“我原來叫林晚秋，十年前在這兒讀小學二年級。”
孟誠心裏一動。他知道葉深是火災後改的名字，卻沒想到兩人童年竟在同一所學校。“好巧。我也是。”
“我找人查過，王老師十年前既是初三老師，也代管過小學二年級的興趣班。”葉深的筆尖頓了頓。
早讀課的鈴聲響起，王老師拿着試卷走進來，臉色蠟黃，眼下帶着濃重的黑眼圈。他把試卷往講台上一摔，聲音沙啞：“這次考試，整體成績下滑！尤其是你們兩個——”他指着孟誠和葉深，“別以爲考進前五就了不起了，錯題訂正沒交的，今天放學留下來！”
全班鴉雀無聲。孟誠注意到，他左手手指纏着紗布，紗布上還沾着點褐色的痕跡，像是幹涸的血跡。
課間操時，孟誠故意跟在王老師身後，聽見他在跟教導主任打電話，語氣焦急：“……那份舊檔案找不到了……就是十年前初三（二）班孟哲的……對，孟誠他哥，還有個小學部的林晚秋，兩人的資料好像放在一起了……”
孟誠的腳步猛地頓住。
孟哲。
這個被家裏刻意遺忘的名字，像根針猝不及防刺進心裏。他有個比自己大五歲的哥哥，十年前在二中讀初三，某天放學後突然失蹤，爸媽因此大吵一架，家庭矛盾加劇。
他找到葉深時，對方正在操場邊的梧桐樹下翻着個舊鐵皮盒，裏面除了照片和紙條，還有枚生鏽的校徽，上面刻着“孟哲”兩個字。
“你怎麼會有我哥的校徽？”孟誠的聲音發顫。
葉深抬頭，眼裏藏着復雜的情緒：“十年前，我在舊樓樓下撿的。”他把鐵皮盒遞過去，“那天我等着王老師上興趣班，看見你哥從三樓檔案室跑下來，手裏攥着本教案，校徽不小心掉在地上。他沒回頭，後來就再也沒人見過他。”
孟誠只覺得天旋地轉。“你那時候才一年級，怎麼記得這麼清楚？”
“因爲那天下午就發生了火災。”葉深的聲音帶着哽咽，“我家着火後，我被救出來時失憶了，直到去年整理媽媽遺物看到鐵皮盒，才想起這些碎片——你哥跑下樓時，還沖我笑了笑，說‘小家夥，幫我撿下校徽’，可我剛彎腰，就聽見樓上有人喊‘抓住他’。”
原來葉深不是和孟哲同班，而是童年時偶然撞見了他失蹤前的最後一幕。那些被火災塵封的記憶，隨着鐵皮盒裏的物件，慢慢拼湊出線索。
“王老師的教案裏，肯定藏着你哥要找的東西。”葉深抓住他的胳膊，“而且王老師最近總偷偷看我，好像認識小時候的林晚秋。”
下午最後一節自習課，王老師沒來，班長說他身體不舒服提前回家了。孟誠和葉深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裏看到了不安。
放學鈴一響，兩人就往舊樓跑。夕陽把舊樓的影子拉得很長，樓道裏彌漫着黴味，樓梯扶手積着厚灰，每走一步都揚起灰塵。
三樓的檔案室門虛掩着，裏面黑沉沉的。葉深掏出手機打開手電筒，光柱掃過檔案櫃，突然照到牆角一個蜷縮的身影——是王老師！
他趴在地上，額頭流着血，手裏緊緊攥着一本泛黃的教案本。“王老師！”孟誠沖過去扶起他，探了探鼻息，還有氣。
葉深撿起教案本，翻開一看，裏面夾着幾張十年前的銀行轉賬記錄，收款方赫然是林副總的名字。最後一頁畫着簡易地圖，標注着“福安裏3棟地下室”——那正是孟誠住的小區！
“快叫救護車！”孟誠掏出手機，手指卻抖得按不準號碼。
葉深突然抓住他的手：“別叫！看上面！”
孟誠抬頭，只見牆角天花板上，一個老式監控攝像頭正閃着紅燈。“是陷阱，”葉深的聲音發寒，“有人想嫁禍我們傷了王老師，搶走教案。”
就在這時，樓下傳來警笛聲，由遠及近。
兩人臉色驟變。“快走！”葉深把教案本塞進孟誠懷裏，“你去福安裏找線索，我引開他們！”
“那你怎麼辦？”
“我有小時候的記憶當證據，他們抓不住我。”葉深推了他一把，眼裏閃着堅定的光，“記住，找到你哥，也找到我家火災的真相。”
孟誠看着葉深沖進旁邊的樓梯間，身影消失在黑暗裏。他握緊懷裏的教案本，轉身從消防通道跑下去。警笛聲越來越近，身後傳來警察的喊聲：“站住！不許動！”
跑到樓下時，孟誠看見葉深被警察攔住，雙手舉過頭頂，臉上卻異常平靜。路燈的光落在他臉上，一半在陰影裏，一半在光亮中。
孟誠咬了咬牙，轉身沖進夜色裏。他知道，從這一刻起，他和葉深都再也回不去了。他們必須在找到福安裏地下室的秘密，找到失蹤的哥哥，也揭開葉深家火災的真相。
而那本泛黃的教案本裏，還夾着一張小小的照片——十年前的孟哲站在舊樓前，身邊蹲着個留短發的小男孩，正是小時候的林晚秋（葉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