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作爲班主任的我，九死一生把學生從緬北救回來,
他指着我的鼻子罵道:
“你到底是老師還是國際倒爺？去緬北撈人，你很光榮嗎？”
“人家甯老師班裏的尖子生，穩拿省狀元，你看看你帶的都是些什麼東西！”
我壓着火氣解釋：“校長，甯老師的學生在刷題，我的學生在園區裏被人拿槍指着頭。”
“他是今年整個省，唯一一個從詐騙園區裏被全須全尾撈回來的學生。”
“我不管他是不是唯一！”
“我只知道全市都在看我們學校的笑話！看我們出了個被騙去緬北的蠢貨！”
“滾去寫辭職報告！我們學校不養你這種專捅婁子的廢物！”
下班前，校長辦公室的門被撞開，他愛人哭着沖進來。
“老闞！你外甥小輝被同學騙去緬北了！”
“人剛到邊境就被抓進園區了，對方說不打錢就摘器官！”
闞校長臉色煞白地抓住我的胳膊：“胥老師！你剛把學生弄出來，你肯定有辦法！”
我一根根掰開他的手指。
“別，我只是個專捅婁子的廢物，您忘了嗎，校長？”
“爲了學校的示範高中評選，”
“您還是去找甯老師吧，她的省狀元，一定能想出好辦法的。”
1
闞校長的唾沫星子幾乎要噴到我的臉上，他手掌拍在桌面上。
“胥晚！你到底是老師還是國際倒爺？去緬北撈人，你很光榮嗎？”
他漲紅着臉，身體顫抖，指着我的鼻子咆哮。
“你看看人家甯楚楚老師班裏的尖子生，模考成績全市第一，穩拿省狀元！”
“你再看看你帶的都是些什麼東西！”
“一個兩個，不學無術，現在還學會了出國詐騙！”
我攥緊了手，指甲嵌進掌心。
“校長，甯老師的學生在教室裏安穩地刷題。”
“我的學生陸鳴，在園區裏被人用槍指着頭，拿電棍往死裏打。”
“他是今年整個省，唯一一個從緬北詐騙園區裏被全須全尾撈回來的學生。”
“我不管他是不是唯一！”
闞校長猛地一揮手，打斷我的話。
“我只知道全市的兄弟學校都在看我們一中的笑話！”
“看我們學校出了個被騙去緬北的蠢貨！我的臉都讓你丟盡了！”
“示範高中的評選就在下個月，你在這個節骨眼上給我捅這麼大一個婁子！”
“你是存心不想讓學校好過是嗎？”
他繞過辦公桌，一步步向我逼近。
“滾！立刻滾去給我寫辭職報告！”
“我們學校不養你這種專心給學校抹黑、專捅婁子的廢物！”
辦公室裏一片寂靜，其他老師都低着頭，假裝在忙自己的事。
門口，甯楚楚端着水杯，嘆了口氣，開口：
“校長，您別生氣，氣壞了身子可怎麼辦。”
“胥老師她......她也是關心學生，就是方法太極端了點。”
“胥老師，你怎麼能一個人跑去那麼危險的地方呢？”
“學校的聲譽比什麼都重要，陸鳴同學不懂事。”
“你作爲老師，應該第一時間上報學校，而不是自己去逞英雄啊。”
好一個“關心則亂”，好一個“逞英雄”。
我爲了救陸鳴，貼錢托關系，在邊境線上丟了半條命。
到頭來，在他們眼裏，只是爲了“逞英雄”？
“看看！你聽聽！連甯老師都比你懂事！”
“你就是個人英雄主義作祟，爲了出你自己的風頭，連學校的榮譽都不顧！”
“我宣布，經校領導研究決定，即刻將胥晚老師辭退處理！以正視聽！”
話音剛落，我口袋裏的手機嗡嗡震動。
是學校的教師工作群。
教導主任在群裏發了一份紅頭文件，標題加粗加大。
【關於對我校高三七班班主任胥晚老師做出辭退處理的通報】
文件裏，我的“罪狀”被一一羅列：
管理學生不當，造成惡劣社會影響；無視學校紀律，擅自行動，嚴重損害學校聲譽......
緊接着，甯楚楚的頭像在群裏亮了起來。
甯楚楚：【唉，胥老師就是太要強了，什麼事都自己扛，可惜了。】
甯楚楚：【她要是早點和學校溝通，也許事情就不會鬧得這麼大了。】
另一個平時和她走得近的老師立刻附和：
【就是，我們學校的榮譽，總不能讓她一個人給毀了吧？】
【評示範高中的節骨眼上，真是添亂。】
闞校長的頭像也出現了。
【@全體成員甯楚楚老師的覺悟就很高，值得大家學習！】
【我們是一個集體，任何時候都要把集體的榮譽放在第一位！】
【@胥晚好好反省你的個人英雄主義，學校不需要你這樣的老師！】
我看着手機屏幕，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
這就是我拼了命換來的結果，殺雞儆猴，公開處刑。
2
我回到辦公室，開始收拾東西。
幾本書，一個水杯，還有一盆枯死的綠蘿。
剛把紙箱抱起來，桌上的座機就響了起來。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
“是胥晚老師嗎？請你立刻來一趟區教育局人事科。”
區教育局，人事科主任辦公室。
一個戴着金絲眼鏡、頭發一絲不苟的男人坐在我對面，他推了推眼鏡，眼神挑剔。
“胥晚老師，關於你的事，局裏非常重視。”
“闞校長已經把情況都匯報上來了。”
“你作爲一名人民教師，私自出境，與境外不明人員接觸，性質極其惡劣。”
我試圖解釋：
“我那是爲了救我的學生......”
“救學生？”
他冷笑一聲，打斷我。
“救學生就可以無視國家法律法規？就可以無視組織紀律？”
“就可以把學校的聲譽當成兒戲？”
他從一沓文件中抽出一張紙，推到我面前。
“說白了，我們有理由懷疑你的教師品德和個人立場存在嚴重問題。”
“這是什麼意思？”
“局裏決定，成立專項調查組，對你的個人行爲進行徹查。”
“在調查期間，我們將暫時吊銷你的教師資格證。”
“你的個人檔案，我們也會標注‘重大違紀嫌疑，建議永不錄用’。”
大腦一片空白。
吊銷教師資格證，檔案上記下這筆，意味着我這輩子都別想再站上講台了。
他們這是要一棍子打死，徹底廢了我！
“你們憑什麼？！”
我猛地站起來，厲聲質問。
他嘴角勾起冷笑。
“憑什麼？就憑我們是教育局！”
“就憑闞校長是我們系統裏重點培養的後備幹部！”
“另外，再‘好心’通知你一件事。”
他身體前傾，壓低了聲音。
“你之前申請的國家級優秀班主任的評選，”
“我們已經把你‘個人品德敗壞，存在重大違紀嫌疑’的情況，”
“通報給省裏的評審委員會了。”
那個榮譽，是我熬了無數個日夜換來的希望，是我從教十年來最大的肯定！
“爲什麼......要做到這個地步？”
我渾身的力氣都被抽幹了。
“爲什麼？”
他笑了，靠回椅背上。
“槍打出頭鳥，這個道理，你還不懂嗎？胥老師。”
“你太狂了，太扎眼了。”
“教學成績突出，學生喜歡，現在還搞出個‘跨國救人’的大新聞。”
“風頭都讓你一個人占盡了，讓別人怎麼活？”
“闞校長和我們，也是爲了你好。”
“不敲打敲打，年輕人不知道天高地厚。”
原來是這樣。
我豁出性命救回來的學生，沒換來一句肯定，反而成了他們打壓我的完美借口。
只因爲我太優秀，擋了別人的路。
我看着他的臉，反而冷靜了下來。
我一字一句地說：
“你們會後悔的。”
他發出一陣大笑。
“後悔？胥老師，你還是先想想怎麼跟調查組解釋你那說不清道明的緬北關系吧。”
3
我走出教育局大樓，外面陽光正好，我卻覺得渾身冰冷。
口袋裏的手機震動，屏幕上跳動着“闞校長愛人”幾個字。
我劃開接聽。
電話一接通，一陣尖叫就從聽筒裏炸開。
“胥老師！胥老師你快救救我們家小輝啊！求求你了！”
是闞校長的妻子，周阿姨。
“小輝被他的同學騙去緬北了！”
“人剛到邊境就被抓進詐騙園區了！嗚嗚嗚......”
“對方發來了視頻，把小輝打得滿身是血。”
“說......說再不打一百萬過去，就要摘他的器官拿去賣！”
我愣在原地，握着手機的手微微顫抖。
小輝，闞校長的寶貝外甥。
還沒等我消化這個信息，一輛奧迪在我面前一個急刹車停下。
車門猛地推開，闞校長連滾帶爬地從車上沖下來。
不久前還意氣風發的男人，此刻臉上已經分不清是汗水還是淚水，頭發凌亂，襯衫也皺巴巴的。
他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力氣極大。
“胥老師！我的好老師！我錯了！我不是人！”
“我上午說的都是屁話！你千萬別往心裏去！”
他那一百八十多斤的身體劇烈顫抖着，竟然真的“噗通”一聲就要朝我跪下來。
我後退了一大步，避開了。
他跪了個空，摔在地上，卻毫不在意，又手腳並用地爬起來，拽住我的衣角。
“我給你磕頭！胥老師，我給你磕頭還不行嗎！”
“求你！求你發發慈悲！”
“你剛把你的學生弄出來，你肯定有辦法的！”
“多少錢都行！我給你！我全都給你！”
這時，甯楚楚也從車上匆匆跑了下來。
她一看到這場景，立刻快步上前，一把扶住搖搖欲墜的闞校長。
“校長，您別激動！當心身體啊！”
她一邊說着，一邊飛快地掃了我一眼。
“校長，您也別太爲難胥老師了，這種事......畢竟不是誰都能辦到的。”
“而且胥老師剛被學校辭退，心裏肯定有氣，萬一......”
闞校長的臉色瞬間變得更加慘白。
他看着我，眼神變了。
我看着眼前這三張扭曲的臉，只覺得心髒一寸寸往下沉。
我能從槍口下救人，卻看不透這最險惡的人心。
我終於開了口，聲音平靜。
“讓我救他，可以。”
闞校長的眼睛瞬間亮了。
我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繼續說：
“但是，闞校長。”
“當初你當着全校老師的面，宣布我是‘專捅婁子的廢物’，把我辭退。”
“教育局的人告訴我，是你親自打報告，說我‘品德敗壞’。”
“要吊銷我的教師資格證。”
“現在，我這個‘品德敗壞’的‘廢物’，要去救你那個被你誇上天的‘優秀親戚’。”
“你確定，要爲一個已經被你徹底毀掉職業生涯的人，”
“賭上你外甥的命，和你自己的前途嗎？”
闞校長徹底懵了，張着嘴，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我從口袋裏拿出一支筆和一張廢棄的收據單，遞到他面前。
“如果你確定，現在，立刻，在這裏籤一份免責聲明。”
“白紙黑字寫清楚，是你，闞國棟，”
“主動請求我這個‘被辭退’且‘正在接受調查’的普通公民，利用我的‘個人關系’去進行救援。”
“並且，無論結果如何，無論過程中發生任何事，”
“一切後果都由你個人承擔，與我胥晚無任何關系。”
“否則，請你讓開。”
我頓了頓，目光轉向他身旁臉色煞白的甯楚楚，嘴角勾起弧度。
“讓你的‘零差評’甯老師，去創造奇跡。”
“畢竟，她班裏的省狀元，一定比我這個‘廢物’的法子多。”
4
闞校長拿着筆的手，抖個不停。
那支筆在他的指間顫動，幾次都對不準那張薄薄的收據單。
他看看我的臉，又看看旁邊臉色同樣難看到極點的甯楚楚，額頭上的汗往下掉。
“胥......胥老師，這......這不合規矩啊......”
他聲音幹澀地開口。
“籤了這個，萬一......萬一讓局裏知道了，我......”
“你的前途，比你外甥的命更重要，是嗎？”
我冷冷地打斷他。
周阿姨在一旁已經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她猛地推了一把闞校長：
“你還猶豫什麼！小輝的命都要沒了！”
“你那破帽子比我兒子的命還重要嗎！籤！你給我籤！”
“可是......”
闞校長還在掙扎。
甯楚楚見狀，連忙上前一步，勸道：
“胥老師，您就別爲難校長了。”
“校長也是爲了學校好，一時糊塗才說了重話。”
“大家都是同事，您大人有大量，就幫幫他吧。”
“再說了，您那些......關系，恐怕也不方便寫在紙上吧？”
我還沒開口，周阿姨就炸了。
她猛地轉向甯楚楚，一雙哭腫的眼睛看着她：
“你閉嘴！這裏有你說話的份嗎？”
“要不是你天天在老闞耳邊吹風，說胥老師風頭太盛，壓得你喘不過氣，”
“老闞會做這麼絕嗎？現在出事了你倒會做好人！貓哭耗子假慈悲！”
甯楚楚的臉“唰”地一下白了，嘴唇哆嗦着，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闞校長的臉色更是青一陣白一陣。
就在這時，闞校長的手機發出一陣視頻通話鈴聲。
他渾身一抖，本能地按下了接聽鍵。
屏幕上是一個房間，他的外甥小輝被兩個壯漢按在地上，臉上滿是血污，嘴巴被破布堵着，只能發出“嗚嗚”聲。
一個帶着濃重口音的聲音從手機裏傳出來。
“闞校長是吧？考慮得怎麼樣了？”
“我兄弟們的耐心可是有限的。”
“一百萬，一分都不能少。”
“或者，我們現在就把你外甥拉去後山，是卸胳膊還是卸腿，你自己選。”
屏幕裏，一把砍刀，在小輝的脖子上來回比劃着。
小輝的眼睛猛地睜大，眼淚洶涌而出。
“我給！我給！別動他！我馬上就給錢！”
闞校長對着手機嘶吼。
對面的聲音嗤笑一聲：
“錢？我們改主意了。”
“錢我們要，人，我們也不想這麼輕易放了。”
“我聽說，你爲了你這外甥，把一個姓胥的老師給得罪了？”
闞校長渾身一僵。
“那個女老師，就是上次從我們手裏把那個叫陸鳴的小子撈出去的人吧？”
“有點本事啊，壞了我們不少好事。”
“這樣吧，闞校長，給你個將功補過的機會。”
“你，現在，讓你旁邊那個胥晚，跪下，給我們兄弟們磕三個響頭，賠禮道歉。”
“她磕一個頭，我讓你外甥少挨一刀。”
“她要是硬氣不磕，呵呵，那我們就只能先從你外甥的手指頭開始剁了。”
“我開着視頻，全程直播給你們看。”
“來，倒計時開始，十，九......”
闞校長的身體晃了晃，幾乎要昏厥過去。
他猛地轉過頭，臉上滿是哀求。
他“噗通”一聲，跪在了我的面前，膝蓋砸在地上的聲音沉悶。
他死死地抱着我的腿，嚎啕大哭，鼻涕眼淚糊了滿臉。
“胥老師！我求你了！我求你了！”
“我給你磕頭！我給你當牛做馬！你讓我做什麼都行！”
“求你救救小輝！他是我姐姐唯一的兒子啊！”
他開始一下一下地，把頭往大理石地面上磕。
“砰！”
“砰！”
“砰！”
鮮血順着他的額頭流了下來。
手機裏，倒計時的聲音還在繼續。
“三......”
“二......”
我看着跪在地上的闞校長，又看了看手機屏幕裏那個即將被砍掉手指的少年。
我慢慢地，蹲了下來。
在闞校長和甯楚楚的目光中，我從他顫抖的手裏，拿過了那支筆，和那張寫着免責聲明的收據。
然後，當着他們的面，我緩緩地，將那張紙，撕成了兩半。
再撕成四半。
最後，撕成了無數的碎片，從我的指縫間飄落。
“別，”
我輕輕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進在場每個人的耳朵裏。
“我只是個專捅婁子的廢物，您忘了嗎，校長？”
手機裏，倒計時的聲音戛然而止。
那個聲音再次響起，帶着一絲笑意。
“一。時間到。”
“看來，胥老師很硬氣啊。”
“兄弟們，動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