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溫涼和沈清歡在客棧用了早飯,便牽着馬,大搖大擺地往城西的四海酒樓而去。
溫涼特意換了一身月白色的錦緞長衫,腰間系着玉帶,墜着那枚羊脂玉葫蘆,手中折扇輕搖,端的是翩翩公子,風流倜儻。沈清歡也換了身水綠色的織金襦裙,發間插了支碧玉簪子,雖不施粉黛,卻明豔動人,引得路上行人頻頻側目。
兩人這般招搖過市,毫不掩飾行蹤,果然引起了多方注意。溫涼能感覺到,從出客棧開始,身後就綴上了好幾條尾巴,有粗通拳腳的江湖人,也有訓練有素的探子,甚至還有兩個穿着普通但步伐整齊、疑似軍伍出身的人。
他恍若未覺,甚至還在一家首飾鋪前停下,給沈清歡買了支鎏金蝴蝶簪。
“太招搖了。”沈清歡小聲嘟囔,但嘴角卻忍不住上揚,任由溫涼將簪子插在她發間。
溫涼退後一步,仔細端詳,笑道:“不錯,襯你。”
沈清歡臉微紅,別過臉去:“快走吧,這麼多人看着呢。”
兩人繼續前行,不多時便到了四海酒樓。
四海酒樓高三層,飛檐鬥拱,氣派非凡。正值午時,門前車馬喧囂,賓客如雲。溫涼將馬交給門口迎客的夥計,帶着沈清歡邁步而入。
一樓大堂人聲鼎沸,跑堂的夥計端着菜盤穿梭其間,空氣中彌漫着酒菜香氣。掌櫃的是個四十來歲的中年人,面白微胖,眼睛眯成一條縫,正站在櫃台後撥着算盤。
溫涼徑直走到櫃台前,從懷中取出烏木令,“啪”地一聲放在櫃台上。
“掌櫃的,認識這個嗎?”
掌櫃的抬頭看了一眼,原本笑眯眯的表情瞬間凝固。他拿起烏木令,仔細看了看,又抬頭打量溫涼,眼神驚疑不定。
“這位公子,這令牌……”
“沈天青老爺子給的。”溫涼語氣平淡,“他說,憑這個,在沈家任何產業都能行個方便。”
掌櫃的臉色變了變,連忙從櫃台後繞出來,躬身道:“原來是貴客臨門!在下姓吳,是這酒樓的掌櫃。不知公子如何稱呼?”
“溫涼。”溫涼收起令牌,“這位是沈清歡沈姑娘。”
吳掌櫃顯然知道沈清歡的身份,更加恭敬:“原來是溫公子和沈小姐!樓上請,樓上請!三樓有雅間,專門留給貴客的。”
他親自引着兩人上了三樓。
三樓果然清靜,走廊鋪着厚厚的地毯,兩側是一個個獨立的雅間。吳掌櫃推開最裏面一間,裏面寬敞明亮,臨窗可俯瞰大半金陵街景,裝飾也極盡奢華,紅木桌椅,絲綢帷幔,牆上掛着名家字畫。
“溫公子,沈小姐,請稍坐,我這就讓人上來伺候。”吳掌櫃說着,就要退出去。
“吳掌櫃留步。”溫涼叫住他,“我們這次來金陵,可能要住些時日。這酒樓……可有清淨的院子?”
吳掌櫃心領神會:“有!酒樓後頭有個獨立的小院,原本是東家偶爾來金陵時住的,清淨雅致,一應俱全。我這就讓人去收拾!”
“有勞。”
吳掌櫃退下後,沈清歡走到窗邊,看着樓下熙熙攘攘的街道,輕聲道:“我們這麼大張旗鼓,真的沒問題嗎?我總覺得……像在把自己當靶子。”
溫涼走到她身邊,也望向窗外:“本來就是靶子。區別在於,是我們主動當靶子,還是被動當靶子。”
他頓了頓,壓低聲音:“從我們進酒樓開始,至少有五撥人在盯着我們。樓下大堂靠窗那桌三個穿灰衣的,是江湖人;門口那個賣糖葫蘆的老頭,腳步沉穩,是練家子;對面茶樓二樓靠窗坐着的兩個人,雖然穿着便服,但坐姿筆挺,像是行伍出身;還有……”
他目光掃過街角:“那個蹲在牆角曬太陽的乞丐,右手虎口有厚繭,是用刀的好手。”
沈清歡聽得心驚:“這麼多人?”
“這才剛開始。”溫涼笑了笑,“等着吧,今天晚上,肯定更熱鬧。”
兩人在雅間用了午飯,吳掌櫃親自作陪,菜色豐盛,味道也確實不錯。飯後,吳掌櫃引着他們去後院的小院。
小院果然清幽,三間正房,兩側廂房,中間是個天井,種着幾株桂樹,此刻雖未開花,但枝葉繁茂,綠意盎然。院牆很高,門一關,自成天地。
“溫公子,沈小姐,這院子平日有人打掃,東西都是齊備的。若還有什麼需要,隨時吩咐。”吳掌櫃道,“另外……東家交代過,若有貴客持烏木令來,一切聽憑吩咐。”
溫涼點頭:“吳掌櫃費心了。暫時沒什麼需要,只是……這金陵城最近可有什麼特別的事?”
吳掌櫃左右看了看,壓低聲音:“特別的事……倒是有一件。聽說,江南織造局的王公公,最近在暗中打聽玄玉令的事。還有,黑市裏出現了幾份藏寶圖碎片,鬧得沸沸揚揚。另外……”
他猶豫了一下:“前些日子,聽濤茶館死了個夥計,死狀蹊蹺,官府查了幾天沒頭緒,就不了了之了。”
溫涼心中一動:“聽濤茶館的夥計?怎麼個蹊蹺法?”
“說是胸口一個小洞,像是被燒紅的鐵針扎的,但仵作驗屍,又說不是燙傷,倒像是……被什麼毒物腐蝕的。”吳掌櫃道,“小的也是聽人說的,不知真假。”
溫涼和沈清歡對視一眼。
果然是唐門的“赤炎針”。
“多謝吳掌櫃相告。”溫涼從袖中取出一錠銀子,“一點心意,給兄弟們買酒喝。”
吳掌櫃推辭不過,千恩萬謝地收下,這才退了出去。
院子裏只剩兩人。
沈清歡舒了口氣,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下:“總算能鬆口氣了。剛才在酒樓裏,我感覺渾身不自在,好像有無數雙眼睛盯着。”
溫涼在她對面坐下,倒了杯茶:“習慣就好。從現在開始,我們走到哪兒,都會有人盯着。”
“那唐冰呢?”沈清歡問,“她不是說會暗中查探嗎?怎麼一點消息都沒有?”
“不急。”溫涼道,“她若查到了什麼,自然會聯系我們。”
正說着,院門外忽然傳來一聲輕微的響動,像是石子落在瓦片上的聲音。
溫涼眼神一凜,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身形悄無聲息地飄到院門後。
沈清歡也站起身,手按向腰間。
院門外靜悄悄的,再無動靜。
溫涼等了片刻,輕輕拉開一條門縫。
門外空無一人,地上卻多了一個小小的油紙包。
溫涼用折扇挑起紙包,打開,裏面是一張紙條,上面只有一行娟秀的小字:
“今夜子時,黑市有異動,目標疑似藏寶圖碎片。——唐”
是唐冰。
溫涼收起紙條,退回院中。
“她怎麼說?”沈清歡問。
溫涼將紙條遞給她:“黑市有動靜,看來,我們要提前活動活動筋骨了。”
沈清歡看完紙條,有些興奮:“去黑市?我還沒去過呢!”
“不是什麼好地方。”溫涼潑冷水,“魚龍混雜,三教九流,什麼都有。而且,今夜肯定不止我們一方去。”
“那才刺激!”沈清歡眼睛發亮,“什麼時候出發?”
“亥時末。”溫涼道,“先休息,養精蓄銳。今晚,怕是不會太平。”
---
子時將至,金陵城漸漸安靜下來,但城西的“鬼市”卻剛剛開始熱鬧。
所謂鬼市,並非真的鬧鬼,而是半夜開市、黎明即散的非法集市。這裏交易的東西,大多來歷不明,或是贓物,或是違禁品,也有江湖人買賣情報、兵器、毒藥等物。
鬼市設在一條廢棄的巷道裏,兩側屋檐下掛着昏黃的燈籠,光影搖曳,人影憧憧。攤販大多沉默寡言,只將貨物擺在地上,任人觀看挑選。買家也多是低聲交談,討價還價聲細若蚊蠅,整個市場彌漫着一股詭異而壓抑的氣氛。
溫涼和沈清歡換了身不起眼的深色衣服,蒙了面,混入人群中。溫涼依舊帶着那柄素白折扇,只是用黑布纏了扇骨,在昏暗中不那麼顯眼。
兩人在鬼市裏慢慢走着,目光掃過一個個攤位。
有賣古董字畫的,有賣刀劍兵器的,有賣瓶瓶罐罐不知名藥物的,還有賣些奇奇怪怪物件的,比如說是從古墓裏挖出來的陪葬品,或是海外來的稀罕玩意兒。
沈清歡看得眼花繚亂,幾次想停下細看,都被溫涼輕輕拉住。
“別分心。”溫涼低聲道,“我們不是來買東西的。”
沈清歡“哦”了一聲,乖乖跟着他繼續往前走。
鬼市深處,有一個相對寬敞的空地,那裏聚集的人最多,氣氛也最緊張。空地中央擺着一張破舊的桌子,桌子上放着一個木盒,盒子蓋着,看不清裏面是什麼。桌子周圍站着七八個人,個個眼神警惕,手按兵器,顯然是在等什麼。
溫涼和沈清歡混在圍觀的人群中,找了個不起眼的角落站定。
“那就是今晚要交易的東西?”沈清歡小聲問。
“應該是。”溫涼目光掃過那幾個人,“看打扮,有江湖人,有商賈,還有……兩個官面上的人,雖然換了便服,但那股子衙門氣遮不住。”
正說着,一個穿着黑色鬥篷、遮住頭臉的人走到桌子前,掀開木盒。
盒子裏,是一張泛黃的羊皮紙碎片,約莫巴掌大小,邊緣參差不齊,像是從整張圖上撕下來的。紙上畫着些模糊的線條和符號,中間有一個清晰的標記——一枚令牌的輪廓,正是玄玉令的形狀。
人群一陣騷動。
“這就是藏寶圖碎片?”
“看着像真的……”
“誰知道是真是假?黑市裏假貨多了去了。”
鬥篷人開口,聲音嘶啞,顯然是故意改變了的:“此圖來源不便透露,但可以保證,是從二十年前那七家中的某一家流出來的。起價一千兩,價高者得。”
一千兩!
周圍響起一陣倒吸冷氣的聲音。一千兩銀子,夠普通人家過一輩子了。
但短暫的沉默後,立刻有人報價:“一千一百兩!”
“一千二百兩!”
“一千三百兩!”
價格節節攀升,很快突破了兩千兩大關。出價的主要是那幾個商賈模樣的人,江湖人大多冷眼旁觀,似乎在等待什麼。
溫涼沒有出價,只是靜靜看着。
他知道,這碎片很可能是假的,是有人故意拋出來攪渾水的餌。但他還是想看看,最終誰會咬這個餌。
價格升到兩千五百兩時,一個始終沉默的青衣人忽然開口:“三千兩。”
一次加價五百兩,顯然志在必得。
那幾個商賈面面相覷,終於有人搖頭退出。三千兩已經不是小數目,而且他們也不確定這碎片的真假。
青衣人走到桌前,從懷中掏出一疊銀票,正要交給鬥篷人。
異變陡生!
一道黑影如鬼魅般從屋檐上撲下,直取木盒!
青衣人反應極快,反手一掌拍向黑影。掌風凌厲,竟帶起破空之聲,顯然是個高手。
黑影卻不硬接,身形在空中詭異一扭,避開掌風,一只手已抓向木盒。
與此同時,另外兩個方向也同時撲出人影,目標同樣是木盒!
場中頓時大亂。
原本圍觀的人群驚呼着四散退開,而那七八個守在桌前的人則紛紛拔出兵刃,護住木盒,與撲來的黑影戰在一處。
溫涼拉着沈清歡退到牆角,冷眼旁觀。
出手搶奪的一共四人,武功都不弱,至少是凝真境大成。而守方那七八個人,雖然人數占優,但武功參差不齊,很快落入下風。
鬥篷人抱着木盒想趁亂溜走,卻被一個使雙鉤的瘦高男子攔住。兩人交手數招,鬥篷人被一鉤劃中肩膀,木盒脫手飛出,落向人群。
“搶!”
不知誰喊了一聲,原本還在觀望的人群頓時炸開了鍋,紛紛伸手去搶木盒。場面徹底失控,叫罵聲、打鬥聲、兵刃碰撞聲響成一片。
溫涼依舊沒動。
因爲他看到,那個最先報價的青衣人,也沒有動。青衣人站在混亂邊緣,目光冷靜,似乎在等待什麼。
木盒在人群中被拋來拋去,終於,“啪”地一聲摔在地上,盒蓋摔開,裏面的羊皮紙碎片飄了出來。
一瞬間,所有人的動作都停了。
然後,更加瘋狂的爭搶開始了。
而就在此時,溫涼瞳孔一縮。
他看到,那張飄落的羊皮紙碎片,在昏黃的燈籠光下,邊緣似乎閃過一道極細微的、不自然的反光。
是磷粉!
“閉氣!”溫涼低喝一聲,一把將沈清歡拉入懷中,用衣袖掩住她的口鼻,同時屏住呼吸,折扇“唰”地展開,擋在兩人面前。
幾乎在同一時間,那張羊皮紙碎片在空中“噗”地一聲,爆開一團淡綠色的煙霧!
煙霧迅速擴散,籠罩了爭搶的人群。
“啊——我的眼睛!”
“毒……有毒!”
慘叫聲此起彼伏。離得最近的幾個人首當其沖,臉上、手上瞬間起了一片水泡,痛苦地在地上翻滾。稍遠些的人吸入毒煙,也開始咳嗽、嘔吐,手腳發軟。
只是幾個呼吸間,場中還能站着的人,已寥寥無幾。
溫涼用折扇輕輕扇動,將飄向他們的毒煙驅散,目光卻緊緊盯着那個青衣人。
青衣人似乎早有防備,在毒煙爆開的瞬間,已用一塊溼布捂住口鼻,退到了上風處,此刻正冷冷地看着滿地哀嚎的人群。
“果然是個陷阱。”溫涼低聲道。
沈清歡被他護在懷裏,臉頰貼着他的胸膛,能聽到他平穩有力的心跳,也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清冽的藥草香。她臉上發熱,想掙開,又貪戀這片刻的溫暖和安全,一時竟僵住了。
溫涼察覺到她的僵硬,低頭看了她一眼,這才意識到兩人姿勢曖昧,連忙鬆開手,退後一步:“抱歉。”
沈清歡臉更紅了,聲如蚊蚋:“沒……沒事。”
溫涼清了清嗓子,轉移話題:“你看那個青衣人。”
沈清歡順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見青衣人正緩步走向那張掉在地上的羊皮紙碎片——毒煙已散,碎片落在地上,安然無恙。
青衣人用劍尖挑起碎片,仔細看了看,忽然冷笑一聲:“假的。”
他將碎片扔在地上,轉身就走。
“站住!”
一聲嬌叱,唐冰不知從何處現身,攔在青衣人面前。
“閣下好手段。”唐冰冷聲道,“用假圖設局,毒倒這麼多人,就想這麼走了?”
青衣人看着唐冰,眼神微凝:“唐門的人?”
“正是。”唐冰手中已多了三枚銀針,“交出解藥,否則,別想離開。”
“解藥?”青衣人笑了,“唐姑娘,這些人中的是‘腐骨煙’,沒有解藥。就算有,我爲什麼要救他們?一群利欲熏心的蠢貨,死了活該。”
唐冰眼神一寒:“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話音未落,她手中銀針已化作三道寒光,射向青衣人上中下三路!
青衣人不敢怠慢,長劍出鞘,挽起一團劍花,“叮叮叮”三聲,將銀針盡數擋下。但銀針上附着的力道奇大,震得他手腕發麻。
“好功夫!”青衣人贊了一聲,劍勢陡然一變,由守轉攻,劍光如潑水般灑向唐冰。
唐冰身形飄忽,在劍光中穿梭,雙手連揚,又是數枚銀針射出,角度刁鑽,專攻青衣人周身要穴。她輕功極高,暗器手法更是精妙,一時間竟將青衣人逼得有些手忙腳亂。
溫涼和沈清歡在遠處看着,並未插手。
“這個青衣人的劍法,是‘追風劍’的路子。”溫涼低聲道,“看他的修爲,應該是意境境初入。唐冰雖然只是凝真境巔峰,但唐門的暗器和輕功獨步天下,一時半刻分不出勝負。”
沈清歡有些着急:“那我們不幫忙嗎?”
“再看看。”溫涼道,“我感覺,還有人在暗中看着。”
果然,就在唐冰和青衣人激戰正酣時,異變再生!
一道黑影從屋檐上無聲滑落,如一片落葉,輕飄飄地落在兩人戰圈之外。來人同樣蒙面,只露出一雙精光四射的眼睛,手中握着一柄細長的彎刀。
他沒有立刻出手,而是靜靜看着唐冰和青衣人交手,似乎在等待最佳時機。
溫涼眼神一凝。
這人的身法……好詭異。落地無聲,氣息全無,若不是親眼看見,幾乎感覺不到他的存在。
絕對是意境境的高手,而且擅長隱匿和暗殺。
“清歡,”溫涼低聲道,“等會兒若打起來,你保護好自己,不要離我太遠。”
沈清歡點頭,握緊了腰間軟劍。
場中,唐冰和青衣人已交手近百招。唐冰暗器雖利,但內力不及對方綿長,久戰之下,漸顯疲態。青衣人劍勢卻越發凌厲,終於抓住唐冰一個破綻,一劍刺向她肩頭!
唐冰勉強側身避開,但劍鋒還是劃破了她的衣袖,帶出一溜血花。
就在此時,那個持彎刀的黑影動了!
他動如脫兔,彎刀劃出一道詭異的弧線,不是攻向唐冰,也不是攻向青衣人,而是……攻向一直站在角落的溫涼和沈清歡!
這一下出其不意,刀光如匹練般卷來,帶着森然殺意!
溫涼早有防備,折扇一展,迎向刀光。
“鐺!”
扇面與彎刀相撞,發出金屬交擊之聲。溫涼只覺得一股陰柔詭異的力道從刀上傳來,竟震得他手臂微麻。
好刀!好內力!
黑影一擊不中,刀勢順勢一轉,改劈爲削,斬向溫涼腰間。同時左手一揚,三枚黑黝黝的菱形飛鏢射向沈清歡!
“小心!”溫涼厲喝,折扇回旋,蕩開彎刀,身形卻已來不及救援沈清歡。
沈清歡反應也不慢,軟劍出鞘,化作一團劍幕。
“叮叮叮!”
三枚飛鏢被盡數擋下,但飛鏢上附着的力道極大,震得沈清歡虎口發麻,連退兩步。
黑影見偷襲未果,也不戀戰,身形一晃,竟想抽身後退。
“想走?”溫涼冷哼一聲,手中折扇忽然脫手飛出,如一道白色閃電,直射黑影後心!
這一下快如驚鴻,黑影似未料到溫涼會棄扇,倉促間回刀格擋。
“鐺!”
折扇撞在彎刀上,竟發出鍾鳴般的巨響。黑影渾身劇震,連退三步,眼中閃過驚駭之色。
而溫涼已趁此機會,欺身而上,一掌拍向黑影胸口!
這一掌看似平平無奇,但掌力凝而不散,後勁無窮,正是溫家絕學“綿雲掌”!
黑影不敢硬接,彎刀回旋,護在胸前。
“砰!”
掌力拍在刀身上,黑影再次悶哼後退,嘴角溢出一絲鮮血。
而就在此時,唐冰和青衣人的戰鬥也分出了勝負。
青衣人終究內力更勝一籌,一劍震飛唐冰手中銀針,劍尖直指她咽喉!
“住手!”
溫涼一聲斷喝,同時,那柄飛出的折扇如活物般在空中一轉,竟又飛回他手中。他接扇在手,身形如鬼似魅,瞬間插入唐冰和青衣人之間,折扇一展,擋下了這致命一劍。
青衣人收劍後退,冷冷看着溫涼:“閣下要多管閒事?”
“不是多管閒事。”溫涼淡淡道,“只是不想看人死在我面前。”
青衣人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笑了:“好。看在閣下的面子上,今日到此爲止。”
他收起長劍,看了一眼那個持彎刀的黑影,又看了一眼滿地哀嚎的人群,搖了搖頭,轉身幾個起落,消失在夜色中。
持彎刀的黑影也深深看了溫涼一眼,一言不發,縱身躍上屋檐,同樣消失不見。
場中只剩下溫涼、沈清歡、唐冰,以及一地中毒哀嚎的人。
唐冰捂着肩膀的傷口,走到溫涼面前,低聲道:“多謝。”
“不必。”溫涼看着她流血的肩膀,“你受傷了,先處理傷口。”
他又看了一眼地上那些人,嘆了口氣,從懷中取出一個瓷瓶,倒出些白色藥粉,撒在空中。藥粉隨風飄散,落在中毒者身上,那些人的痛苦呻吟漸漸減輕,雖然依舊虛弱,但至少性命無虞。
“這是什麼藥?”沈清歡好奇地問。
“清心散,能解百毒。”溫涼道,“不過劑量不夠,只能暫時壓制毒性,救不了所有人。”
他看向唐冰:“唐姑娘,這些人就交給你了。唐門擅長用毒,解毒應該也不在話下吧?”
唐冰點頭:“我會處理。”
“那好,我們先走一步。”溫涼拉起沈清歡,“此地不宜久留,官府的人快來了。”
兩人迅速離開鬼市,回到四海酒樓的後院。
關上門,沈清歡才鬆了口氣,拍着胸口:“嚇死我了!剛才那個使彎刀的,好厲害!”
溫涼倒了杯茶遞給她:“是厲害。意境境小成,刀法詭異,應該是專門訓練出來的殺手。”
“會是暗香樓的人嗎?”
“有可能,但不一定。”溫涼沉吟道,“今晚出現的三方勢力:青衣人應該是某個覬覦玄玉令的江湖勢力;使彎刀的,可能是暗香樓,也可能是朝廷訓練的秘密殺手;至於那個拋假圖的鬥篷人……”
他頓了頓:“我懷疑,是蘇家或者慕容家內部的人。”
沈清歡一驚:“爲什麼?”
“因爲只有七家的人,才知道玄玉令的具體形制,才能造出以假亂真的碎片。”溫涼分析道,“而且,用假圖攪渾水,對誰最有利?對令牌在手、想隱藏的人最有利。蘇家和慕容家,都符合這個條件。”
沈清歡聽得心頭發寒:“如果真是這樣,那蘇清絕那邊……”
“他現在應該還安全。”溫涼道,“對方的目標是令牌,不是殺人。至少在集齊七枚令牌之前,蘇清絕活着更有價值。”
話雖如此,但他心中還是有一絲不安。
金陵這邊水太深,雲停城那邊,雷震山一個人,真的能護住蘇清絕嗎?
看來,得加快進度了。
溫涼站起身:“清歡,你早點休息。明天,我們去棲霞山。”
“明天就去?不是說要大張旗鼓吸引注意力嗎?”
“計劃有變。”溫涼眼神銳利,“今晚這一出,對方已經知道我們在金陵了。再待在明處,只會成爲靶子。不如趁他們以爲我們會按兵不動時,搶先一步,去取令牌。”
沈清歡明白了:“好!那我也去準備!”
她轉身要回房,忽然又停住,回頭看着溫涼,臉微紅:“那個……剛才在鬼市,謝謝你護着我。”
溫涼愣了一下,隨即微笑:“應該的。”
沈清歡咬了咬唇,似乎還想說什麼,但最終只是“嗯”了一聲,快步回了自己房間。
溫涼看着她關上的房門,搖頭失笑。
這丫頭……
他走回自己房間,關上房門,卻沒有立刻休息,而是走到窗邊,推開窗戶,望着遠處黑暗中隱約可見的棲霞山輪廓。
夜色深沉,山影如墨。
明天,就要進山了。
而山裏等待他的,不知是寶藏,還是……陷阱。
溫涼握緊了手中的折扇。
無論如何,這一趟,他必須去。
而且,必須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