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兩點半，江城大學男生宿舍。
林楓對着電腦屏幕，第三罐紅牛見了底。屏幕上那個宏觀經濟模型死活算不對，他眼皮沉得抬不起來。打了個哈欠，手指在鍵盤上敲了最後一行自己都看不懂的代碼——算了，投降吧，明天交給老師個半成品，至少證明掙扎過。
“高中老師都是騙子……”他癱在椅子上嘟囔，“說好的上了大學就輕鬆呢？”
正要關機，手機屏幕“唰”一下自己亮了。
不是普通的消息通知，是那種恐怖片裏鬧鬼電視機似的刺眼白光，把整個寢室照得慘白。林楓嚇得一激靈，差點從椅子上彈起來，手忙腳亂抓起手機。
“什麼山寨軟件又自動下了……”他嘟囔着解鎖。
可映入眼簾的不是熟悉的壁紙，是個他從沒見過的純黑圖標——一個暗金色的“閻”字，邊緣還泛着細微的、仿佛在流動的血紅光暈。底下有一行小字：地府閻王工作APP（試用版V0.9.9）
林楓眨了眨眼。熬夜熬出幻覺了？
他長按圖標想刪，根本拖不動。進應用管理找，壓根沒這軟件的安裝記錄。
“中病毒了？還是哪個編程課神經病的惡作劇？”
正琢磨着要不要直接關機，那黑色圖標自己“啪”地打開了。
屏幕全黑了兩秒。
然後一行暗金色的字，從中央慢慢浮現，像有只看不見的筆在寫：
【檢測到適配者：林楓】
【年齡：19】
【身份：江城大學經濟系二年級】
【體質：純陽至陰（未激活）】
【適配崗位：江城北區實習閻王（臨時工）】
林楓盯着屏幕，腦子裏第一個念頭：現在病毒文案都這麼中二了？
緊接着第二行字跳出來：
【聘任通知書已送達，請於十秒內確認。】
【確認接受】【確認拒絕】
底下還有一行幾乎看不清的小字備注：
（注：當前地府管理系統崩潰，緊急啓動‘人間臨時工’計劃。拒接任命者，視爲幹擾陰陽秩序，將啓動強制抹除程序。）
“抹除程序？”林楓差點笑出聲，“這誰寫的文案，小說看多了吧？”
他毫不猶豫伸出食指，準備點那個【確認拒絕】——當什麼實習閻王，明天還有微觀經濟小測呢。
可指尖快碰到屏幕的瞬間，【確認拒絕】按鈕突然灰了。
旁邊多了個小鎖圖標。
林楓一愣。
屏幕上的字繼續變：
【檢測到用戶傾向性選擇，啓動防誤觸機制。】
【再次提醒：拒絕即抹殺。倒計時：5、4……】
“等等！”他慌了，“我沒點啊！”
【3、2……】
“我接受！接受還不行嗎！”他幾乎是吼出來的，手指拼命戳向唯一亮着的【確認接受】。
指尖碰到屏幕的刹那，一股冰涼的寒意順着手指直沖大腦。林楓渾身一顫，眼前閃過無數破碎畫面——陰森殿堂、扭曲影子、長長的隊伍，還有黑暗裏一雙睜開的、沒有瞳孔的眼睛。
“砰！”
手機掉在桌上。
寢室安靜了。電腦還亮着，窗外遠處有隱約車聲。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
林楓大口喘氣，盯着桌上靜躺的手機。屏幕暗了，映出他自己驚魂未定的臉。
“幻覺……一定是……”他喃喃自語，伸手去拿。
指尖剛碰到冰涼機身，屏幕“唰”地又亮了。
這次出現的，是個看起來……相當正常的應用界面。
深灰色磨砂背景，頂部導航欄：【任務】【陰德商城】【通訊錄】【個人中心】。中間幾個卡片：【今日KPI：0/1】【本月排名：未入榜】【新手引導（未完成）】。
設計風格怎麼說呢，土氣中透着一絲嚴肅，嚴肅裏又有點敷衍，活像那些政府辦公APP。
“做得還挺像回事……”林楓嘴角抽了抽。
他試探性點開【個人中心】。
頁面加載：
【姓名：林楓】
【職位：江城北區實習閻王（臨時工）】
【工號：DF-2023-074（臨時）】
【陰德：0】
【管轄範圍：江城大學及周邊北區三公裏】
【當前狀態：試用期（30天）】
【轉正條件：完成30個基礎任務，KPI達標率80%以上】
底下還有個進度條：【試用期進度：0/30】。
“還試用期……”林楓扶額，“地府也有產品經理？”
退出來，點開【任務】。
裏面只有一個任務卡片，標着紅彤彤的【緊急】：
【任務編號：DF-001】
【任務類型：怨靈超度】
【目標：江城大學第三教學樓404自習室，吊死鬼（張三，男，23歲，死於三年前6月15日）】
【任務描述：該怨靈因掛科過多無法畢業，於自習室上吊自殺。三年來每逢考試周便出現，幹擾學生復習，已造成7人精神衰弱。請前往超度。】
【任務獎勵：陰德×10，‘新手大禮包’×1】
【失敗懲罰：扣除陰德×20（當前爲0，扣除後將觸發負債機制，利息每日3%）】
【任務時限：今晚3:00-5:00（錯過需等待下一個考試周）】
林楓看了眼電腦右下角：2:47。
“十三分鍾？”他瞪大眼睛，“現在？去404？抓鬼？”
第一反應是關手機，上床睡覺，明早起來發現這是場荒誕夢。
但手機震了。
不是普通震動，是那種低頻的、仿佛直接敲在心髒上的震。屏幕自動跳轉新頁面：
【溫馨提示（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1. 本系統已與您的生命體征綁定，拒絕任務等同於單方面違約，將觸發抹除程序。】
【2. 地府管理系統雖崩潰，但基礎規則仍運行。您轄區內的靈異事件若未及時處理，怨氣累積將反噬您自身。】
【3. 新手禮包內含基礎工具及助理支援，建議立即領取。】
【4. 祝您工作愉快，早日轉正。】
最後那個“祝您工作愉快”的顏文字（＾∀＾），看得林楓想砸手機。
“愉快個鬼啊！”他對着空氣低吼。
寢室裏另外三個室友睡得跟豬一樣，鼾聲此起彼伏。
林楓坐了三次深呼吸。
接受唯物主義教育十九年的經濟學學生，現在面臨兩個選擇：
A. 相信自己瘋了，明早去校醫院掛精神科。
B. 相信世界瘋了，自己真被崩潰的地府系統抓了壯丁。
他看了眼任務倒計時：2:51，只剩九分鍾。
“行……我看看你能玩出什麼花樣。”林楓咬牙切齒站起來，套上外套，抓起手機鑰匙，輕手輕腳開門。
走廊聲控燈隨着腳步聲亮起又熄滅。深夜宿舍樓安靜得可怕，只有遠處水房隱約的滴水聲。
走到樓梯口，林楓停下。
手機屏幕上，那個【新手引導（未完成）】的按鈕，正在微微閃爍，像在催促。
“……反正都這樣了。”他破罐子破摔地點下去。
屏幕瞬間被耀眼金光充滿——土掉渣的那種，網頁遊戲常見“金光一閃，神器出世”特效。
幾秒後金光散去，出現三個浮誇禮盒圖標。
點第一個。
【獲得：陰陽眼（臨時）×1（持續24小時）】
【說明：開啓後可觀測靈體、陰氣流動及部分因果線。新手福利，僅此一次。】
還沒來得及細看，手指習慣性點了第二個。
【獲得：地府制式哭喪棒（體驗版）×1】
【說明：對低級靈體有驅散效果。注：體驗版僅可使用三次，請節約使用。】
“哭喪棒？”林楓一臉黑線，“這玩意兒長什——”
話音未落，右手一沉。
低頭看去，一根半米長、通體漆黑、頂端掛幾個小小白色紙穗的短棍，已經握在手裏。棍身冰涼，觸感像某種玉石，輕得離譜。
“……還真有。”他掂了掂，心情復雜。
只剩最後一個禮盒了。
深吸口氣，點下去。
這次特效更誇張——屏幕變成一片深邃黑暗，然後一道血光從中心炸開，化作無數光點重組，最終凝成人形輪廓。
【獲得：閻王助理（綁定）×1】
【姓名：孟七七】
【身份：鬼仙（唐朝公主，貞觀年間）】
【狀態：已召喚，正在趕往現場——】
“唐朝公主？鬼仙？”林楓還沒消化完，手機屏幕突然一黑。
緊接着，面前樓梯轉角處的空間，開始扭曲。
不是比喻，是真扭曲——像夏日高溫下的空氣，視野裏的牆壁、地面、扶手，都出現水波般的漣漪。光線彎曲，影子拉長，一股陰冷但不帶惡意的氣息從漣漪中心散開。
林楓下意識退半步，握緊哭喪棒。
漣漪中心，一道身影由虛轉實。
先出現的是裙擺——深紅色、繡金色鳳凰紋樣的唐代齊胸襦裙，面料在昏暗走廊燈下泛着綢緞柔光。然後是纖細腰身，披輕紗的肩臂，最後才是那張臉。
林楓看呆了。
不是想象中鬼魂的青面獠牙，也不是電影女鬼的慘白陰森。那是張極其精致、活生生的臉——鵝蛋臉，柳葉眉，杏眼含着一絲慵懶笑意，鼻梁小巧挺翹，唇色自然嫣紅。長發梳成高髻，斜插一支金步搖，幾縷發絲垂在耳側。
她看起來十七八歲，但眼睛裏透着某種看透世事的從容。
最違和的是——這位唐朝公主打扮的鬼仙，右手正拿着部最新款、帶透明漸變殼的智能手機，手指在上面熟練滑動。
“嗯……定位沒錯。”她抬起頭，目光落在林楓身上，上下打量一番，嫣然一笑，“您就是林楓殿下？唔，比檔案照片上帥一點。”
“殿、殿下？”林楓舌頭打結。
“對呀，您現在是我直屬上司嘛，按規矩得叫殿下。”孟七七輕飄飄“走”下最後兩級台階——林楓注意到她腳尖根本沒沾地，離地三公分懸浮着，“我是孟七七，貞觀二十二年受封‘清平郡主’，死後機緣巧合修成鬼仙，在地府文書司掛職八百年。現在被抽調來當您助理。”
她飄到林楓面前，湊得很近，幾乎能聞到一股淡淡檀香混陳舊書卷的味道。
“純陽至陰體……”孟七七眯起眼，伸出食指輕輕點在他眉心，“果然，還沒激活。怪不得地府那群老古董急着抓你壯丁。”
指尖冰涼，但點中的位置傳來一陣溫熱。
林楓渾身僵住，不是因爲害怕，而是因爲……太近了。他能清楚看到孟七七睫毛的弧度，看到她瞳孔深處那點若有若無的金色光暈，看到她唇角似笑非笑的弧度。
“你……”他喉嚨發幹。
“我什麼？”孟七七收回手指，背着手退後半步，笑得更明顯了，“殿下臉紅了呢。放心啦，我是鬼仙，不是那些吸人陽氣的野鬼。而且——”
她晃晃手機：“我有地府編制的，五險一金齊全，不會幹違法亂紀的事。”
林楓花三秒才找回聲音：“……地府還有五險一金？”
“當然有啊，早就現代化改革了。”孟七七理所當然，“就是最近管理系統崩潰，工資延遲發了兩個月，嘖。”
說着，突然想起什麼，從袖子裏掏出個小巧錦囊遞過來：“喏，新手福利補發。裏面三張‘鎮魂符’，我私人贊助的。待會兒對付那個吊死鬼，你用哭喪棒敲，我貼符，配合一下應該沒問題。”
林楓接過錦囊，觸手溫潤，裏面確實有三張硬質、畫朱砂符文的黃紙。
“時間差不多了。”孟七七看向走廊盡頭窗外，“三點整陰氣最盛，那家夥會準時出現。殿下，準備好了嗎？”
林楓看了看手裏哭喪棒和錦囊，又看了看眼前這位美得不像話但說話方式極其現代的唐朝公主助理，最後看了眼手機上【任務倒計時：00:02:17】的鮮紅數字。
“……我能說沒準備好嗎？”
“不能哦。”孟七七笑眯眯飄到他身側，虛虛推了他一把，“快走吧，殿下。第一個KPI，拿下它！”
她手掌根本沒碰到林楓身體，但一股柔和陰風就推着他往樓梯下走。
林楓踉蹌兩步，回頭看了一眼。
孟七七跟在他身後半米處，裙擺無風自動，手裏智能手機屏幕還亮着，似乎在看某個聊天群。察覺他目光，她抬起頭，沖他眨了眨眼。
那個瞬間，林楓突然覺得……
也許這“閻王臨時工”的活兒，可能、大概、說不定……
也沒那麼糟糕？
（至少助理養眼。）
這念頭剛冒出來，手機就震了。
新消息來自【地府閻王工作APP】：
【檢測到用戶產生危險想法，溫馨提示：請勿與助理發展超出工作關系的情感，違者將扣除陰德並接受思想教育。】
林楓：“……”
孟七七湊過來瞥了眼屏幕，“噗嗤”笑出聲：“這破系統，管得真寬。不過殿下——”她拖長聲音，“我確實挺好看的，對吧？”
林楓果斷關掉屏幕，大步朝樓梯下走去。
身後傳來孟七七銀鈴般的輕笑聲，在空蕩樓梯間裏回響。
而三樓走廊盡頭，那面掛着、有些年頭的穿衣鏡裏，隱約閃過一抹紅色裙角。
鏡面泛起漣漪。
一只蒼白、塗着蔻丹的手，輕輕按在了玻璃內側。
仿佛在等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