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穗寧”讀起來,音調起伏,有種溫婉又堅定的感覺。
“寶寶,”她低頭,對着正在努力吃奶的小家夥輕聲說,“叫你‘穗寧’好不好?溫穗寧。”
懷裏的小嬰兒正吃得專注,聞言,吮吸的動作停頓了一秒,然後,更用力地吸了一口,小腳丫還愉快地蹬了蹬。
像是在說:好呀好呀。
林薇笑了。
她拿過床頭櫃上的便籤紙和筆,工工整整地寫下“溫穗寧”三個字,然後小心地撕下來,折成一個小方塊,放在枕頭下面。
這是她爲女兒準備的名字。
至於溫景深和周嶼提供的那些,她也會寫下來,放在一起,讓寶寶自己選。但她心裏,已經有了傾向。
下午兩點,溫景深準時出現在病房門口。
他身後跟着周嶼,手裏拿着一個黑色的文件夾,顯然就是那份“協議”。
溫景深今天穿了一套淺灰色的休閒西裝,比昨天那身正式西裝顯得隨和一些,但那股久居上位的壓迫感依然存在。
他走進病房,目光先掃過林薇——她今天氣色好了些,半靠在床頭,穿着柔軟的米白色家居服,長發鬆散地披着,少了些昨日的蒼白脆弱,多了幾分初爲人母的柔和。
然後,他的目光落在嬰兒床上。
小家夥醒着,正睜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上某個虛無的點,小拳頭放在嘴邊,偶爾舔一下。
“溫總。”林薇出聲打招呼,聲音還是有點虛,但精神不錯。
“嗯。”溫景深應了一聲,走到嬰兒床邊,低頭看着裏面的小不點。
小家夥似乎察覺到有人在看她,黑亮的眼珠子,顏色似乎比昨天深了一些,是漂亮的深褐色,慢慢地轉動,對上了溫景深的視線。
父女倆對視了幾秒。
溫景深發現,這孩子的眼神很……特別。
不像普通新生兒那樣茫然空洞,而是有一種奇異的專注,仿佛真的在“看”他,在辨認,在思考。
當然,這可能是他的錯覺。一個出生不到二十四小時的嬰兒,能思考什麼?
“先給寶寶取名吧。”林薇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溫景深直起身,點了點頭,算是同意。
周嶼立刻從隨身的公文包裏拿出幾張裁好的、大小一致的白色卡片,還有一支筆。
林薇卻在這時掀開被子,試圖下床。
“你做什麼?”溫景深眉頭微蹙。
他記得醫生說過,順產雖然恢復快,但至少也要臥床休息一兩天。
“我想拿手機,記錄一下寶寶選名字的過程。”林薇解釋,動作有些緩慢地挪到床邊,穿上拖鞋。
傷口還是疼,她站起來時,臉色白了白,下意識地扶住了床頭櫃。
溫景深看着她,沒說話,但眼神裏透出明顯的不贊同。
“寶寶的每一次成長,都很珍貴。”林薇站直身體,語氣很輕,卻透着堅持,“我想記錄下來。”
“我可能……給不了她一個多麼幸福的家庭,但至少,我要讓她知道,她的每一次重要時刻,都有人重視,都充滿愛意。”
這話說得很直白,甚至有點戳心窩子。
溫景深看着她蒼白的臉和堅定的眼神,第一次對“母親”這個身份,有了些具體的認知。
他的四個孩子,成長過程他幾乎都是缺席的。
溫敘白出生時,他正忙着在國外開拓市場,等他回來,孩子已經滿月了,是父母和保姆在照顧。
後來孩子被送來溫家,已經三歲,性格安靜,不吵不鬧,他更覺得省心,便繼續埋頭事業。
再後來,言初、以安、瑾舟陸續被送來,家裏孩子多了,他更覺得麻煩,直接丟給管家和家庭教師,只定期過問學業和健康。
他從未想過,要去記錄孩子“第一次抓周”、“第一次說話”、“第一次走路”這樣的時刻。
在他看來,那些都是細枝末節,孩子健康長大、接受良好教育、未來能擔起責任,才是最重要的。
可現在,看着林薇忍着疼也要下床拿手機,只爲記錄女兒“抓名字”這個微不足道的瞬間,他忽然覺得,自己或許錯過了什麼。
溫景深立刻拿出手機,調出攝像模式。
林薇卻有點不放心。
她看了看溫景深,又看了看溫景深手裏的手機。
溫景深看起來就不是會拍照的人,周嶼雖然是特助,但畢竟應該比溫景深好一些吧……
“周特助,”她委婉地說,“能不能麻煩你……也幫忙錄一下?”
“我怕溫總不太擅長這個,把寶寶拍醜了。”
溫景深:“……”
周嶼:“……”
他默默地看向自家老板。
溫景深臉上沒什麼表情,但周嶼跟了他多年,能看出老板那細微的、一閃而過的不爽——大概是對“不太擅長”這個評價。
“可以。”溫景深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周嶼心裏鬆了口氣,拿出手機,調好了攝像模式,找了另一個角度。
林薇這才放心,從床頭櫃上拿起自己的手機,也打開了錄像。
做完這一切,她才重新看向嬰兒床。
嬰兒床是緊挨着大床放的。
林薇坐回床邊,上半身微微傾向嬰兒床,臉上瞬間漾開溫柔至極的笑容,聲音也放得又軟又輕,像在哄世界上最珍貴的寶貝:
“寶寶~睡醒啦?先別睡哦,我們要玩一個小遊戲,好不好呀?”
溫穗寧其實在溫景深進來時就醒了。
她有點困,嬰兒的精力有限。
但聽到陌生的、低沉的男聲,她還是努力睜開了眼睛。
模糊的視線裏,出現了兩個高大的身影。
一個很熟悉,是昨天那個自稱“爸爸”、還給她取了個不喜歡名字的男人。
另一個戴着眼鏡,看起來溫和一些,但氣息也很陌生。
她本能地有點緊張,閉上了眼睛,想假裝自己還在睡。
看不見我,看不見我。
直到媽媽溫柔的聲音響起。
那聲音像有魔力,瞬間驅散了她那點小小的不安和困意。
她重新睜開眼睛,努力聚焦,終於看清了媽媽近在咫尺的、含着笑意的臉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