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混着滾燙的鮮血,糊住了蘇未央的視線。
刺耳的刹車聲仿佛還在耳膜深處尖嘯,她能清晰地感覺到生命力正隨着破碎車窗灌入的寒風一點點流逝。身體像是散架的玩偶,每一寸骨頭都在叫囂着劇痛。
可這些,都比不上她心口的半分淒涼。
車外不遠處,她那楚楚可憐的繼妹蘇雨柔,正撐着一把精致的蕾絲傘,臉上掛着與柔弱外表截然不符的、扭曲而得意的笑容。
而她曾以爲會攜手一生的未婚夫林浩天,正溫柔地爲蘇雨柔攏了攏大衣,對着電話那頭輕笑,聲音是她從未聽過的冰冷與殘忍:
“放心,都解決了。那蠢女人到死都以爲我是愛她的……蘇家的產業,現在,是我們的了。”
一字一句,如淬毒的冰錐,狠狠扎進蘇未央的心髒。
原來,持續了數年的溫柔與愛戀,是一場精心策劃的騙局。他們掏空了母親留給她的公司,榨幹了她最後一絲價值,最後,用一場“意外”車禍,將她徹底抹去。
何其可笑,何其愚蠢!
無盡的悔恨與滔天的怨念在胸中翻涌,意識陷入黑暗的最後一秒,蘇未央用盡靈魂嘶吼——若有來生,她必將這對狗男女打入地獄,讓他們血債血償!
……
“未央,未央?你快醒醒!再磨蹭下去,迎新晚會的好位置就全被搶光啦!”
一陣輕柔的搖晃,伴着一個清脆又遙遠的聲音,將蘇未央從無邊的黑暗與酷寒中強行拽了出來。
她猛地睜開雙眼,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心髒在胸腔裏擂鼓般狂跳。
沒有血腥味,沒有刺骨的疼痛,甚至……連那深入骨髓的恨意,都仿佛被一層溫暖的屏障隔開。
映入眼簾的,不是扭曲的車骸和冰冷的雨夜,而是大學宿舍裏那頂熟悉的粉色花邊蚊帳。空氣裏,彌漫着陽光混合着廉價洗衣粉的、獨屬於青春的味道。
“你……是……”蘇未央艱難地轉過頭,看着眼前那張過分稚嫩又無比熟悉的臉,喉嚨幹澀得幾乎發不出聲音。
“我啊,李思思!我的大小姐,你睡糊塗啦?”室友李思思誇張地探了探她的額頭,“沒發燒啊,怎麼臉色白得跟鬼一樣,做噩夢了?”
李思思……
這個名字,像一把鑰匙,瞬間開啓了塵封的記憶。
蘇未央僵硬地環顧四周。狹小的四人間,堆滿書本的課桌,陽台上隨風飄揚的白襯衫,以及牆上貼着的、早已過氣的偶像明星海報。
這一切……真實得如同一場幻夢。
她顫抖着舉起自己的手。
那是一只光潔、纖細、毫無瑕疵的手,皮膚細膩得能掐出水來。而不是那雙在商海沉浮八年,因常年籤閱文件而指尖磨出薄繭,無名指上還留有婚戒印痕的手。
“嗡——”
枕邊的手機突兀地震動了一下,將她的思緒拉回現實。
蘇未央幾乎是機械般地拿起手機,點亮屏幕。
時間,定格在八年前的9月15日。
她真的……回來了。回到了二十歲,一切悲劇尚未開始的時候。
一條短信恰時地彈了出來,發件人是那個讓她恨之入骨的名字——“浩天”。
“未央,聽說你身體不舒服,好點了嗎?晚上的迎新晚會可一定要來啊,我爲你準備了一個巨大的驚喜,我們系的同學可都等着看我們這對金童玉女呢。”
金童玉女?驚喜?
蘇未央的嘴角,緩緩勾起一抹冰冷的、毫無笑意的弧度。
她當然記得這個“驚喜”。
前世,就是在這場迎新晚會上,林浩天當着全校師生的面,用九百九十九朵玫瑰向她“深情”告白,將“模範情侶”的戲碼演到了極致,讓她感動得一塌糊塗,也讓她從此一步步,心甘情願地走進了他精心編織的愛情牢籠。
滔天的恨意與刺骨的冰冷,在年輕的身體裏瘋狂交織,最終,沉澱爲一雙幽深不見底的寒潭。
她沒有死在那個雨夜。
命運,給了她復仇的機會。
蘇未央緩緩坐起身,感受着這具身體裏涌動的、蓬勃的生命力。她走到書桌前,看着鏡子裏那張尚顯稚嫩,卻美得驚心動魄的臉。
眼底的迷茫與震驚悄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與這張臉龐格格不入的冷靜與銳利。
“思思,幫我化個妝吧。”她開口,聲音帶着一絲初醒的沙啞,卻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平靜。
“要最驚豔的那種。”
鏡中的女孩,紅唇微彎。
蘇雨柔,林浩天。
我回來了。
這一次,遊戲規則,由我來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