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吃了盞茶,笑着給他介紹。
“婉兒是你二嬸的外甥女,一年前才入京,趕巧那會兒陛下讓你下江南。”
“一個前腳離京,一個後腳入京,天可憐見,表兄妹之間都沒來得及敘舊。”
裴府主脈這一支共三房。
長房的大老爺在朝爲官,官至首輔,家中產業皆由雷厲風行的大夫人着手打理。
三老爺成婚後留下子嗣,便在外雲遊,多年不曾歸家。
林婉的姨父便是存在感極低的二老爺。
若不是祖母提醒,他都要忘了,自己還有個二叔。
裴硯沒多想心頭的異樣感,只當這世上的女子聲音都差不多。
他勾唇輕笑,語調緩慢。
“表妹若在吃穿用度上有什麼需要,盡管來玉鬆居找我。”
林婉眼眸微動,規規矩矩地屈膝行禮:“謝過表兄。”
老夫人滿意地點了點頭,兄友妹恭大概便是如此。
“四丫頭最怕你這個親哥哥,沒成想婉丫頭竟能與你性情相投,你二人且一道回去敘敘舊吧。”
林婉剛從壽康堂出來。
身側忽然響起一道意味不明的冷嗤。
林婉停下步子,歪頭看他。
男人身形頎長,從她的角度,可以看到他清潤的眼眸如山巔雪。
睨着人時,上位者與生俱來的壓迫感,讓人無所遁形。
她心下頓時一緊,垂在身側得指尖倏忽蜷起,鎮定自若道:
“表兄,有什麼吩咐嗎?”
裴硯的姿態與在壽慈堂時不同,淡漠且矜貴。
“裴府的姑娘都隨小妹喚裴某大哥哥,你和我之間並不相熟,今日不過第一次見面。”
“八竿子打不着的親戚,我算哪門子表兄?”
林婉怔愣住,他怎麼和傳聞中的不一樣,有兩副面孔?
她沒想過能得到所有人的喜歡,裴硯不喜歡她,這很正常。
也很好。
林婉垂眸,福了福身道:“……我記住了,世子爺萬福。”
裴硯沒回話,轉身離去。
林婉看着他走遠的背影,忍不住鬆了口氣,蜷起的指尖舒展。
芍藥走上前。
“姑娘,府上今日嚴查,凡是出入府的,皆要進行報備。”
“奴婢無用,沒能買回避子藥材。”
林婉抿了抿唇。
“這不怪你,誰知道裴硯要整這一出,下人總不會攔我,我親自出去買。”
她經常出入府邸購買香料,給夫人們調香,制作香囊、香薰。
爲圖方便,老夫人將出入令牌交給她,允許她在自由出行。
林婉先回院子,戴着帷帽離開。
走到府門口,果真如芍藥所說,侍衛在門口守着。
她旁敲側擊打聽了兩句。
侍衛便說:“是有貴人被丫鬟偷盜了貴重物品。”
林婉眼眸泄出幾分輕鬆笑意。
她猜對了,他果真是以爲昨晚的女子是個丫鬟。
只要她不說,醉酒進錯房這件事永遠不會被人發現。
出府後,林婉直奔朱雀大街的藥鋪,買避子湯的藥材。
她心裏覺得慌亂,囑咐掌櫃一定要包嚴實。
“一層牛皮紙不夠,多包幾層。”
掌櫃蹙眉。
“包一張牛皮紙,你從城東走到城西都不會破,怎麼還要多幾兩層?”
林婉不願多解釋,放下碎銀。
掌櫃眼前一亮。
“我直接把牛皮紙賣給你!”
林婉拎起麻繩,“我要牛皮紙又沒什麼用,我是要裏面的藥材。”
掌櫃看着她離去的身影,唏噓一聲。
“買藥材熬避子湯,竟還要遮遮掩掩,生怕被人知道。”
“嘖嘖,這小姑娘的夫君真是壞……”
*
裴府。
林婉捏着藥材快步躲着人走。
下人們都在忙各自的活計,沒人疑心。
她剛穿過回廊,就聽到沉穩有力的腳步聲自身後響起。
一下一下。
林婉的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
她一扭頭,就看見裴硯朝她走近。
男人的面容金質玉相,逆着晨間微曦的陽光,眉梢眼角冷若冰霜,讓人不寒而栗。
“林姑娘,你戴着帷帽幹什麼,是不是做了什麼虧心事?”
林婉臉色變得慘白,聞言攥緊了手中的藥材。
往後退幾步,踩到了什麼東西,身形輕晃,猝不及防地跌倒在地。
裴硯見狀,離她遠了些。
林婉仰起臉,“我覺得陽光曬人皮膚,才想戴上帷帽遮擋。”
裴硯的視線掃過她,望見地上的藥材,眉心幾不可察地動了動,緩慢俯下身子。
在林婉拿回藥材前,骨節分明的手卻率先奪走了藥材。
裴硯精通藥理,一聞便知曉裏面是什麼,垂眸重新看向她,眼神裏多了幾分凌厲。
“這避子湯,是你喝?”
“這根本就不是你說的什麼避子湯!”
林婉急切地爬起來,想從他手裏搶奪東西。
裴硯語氣冷漠:“急什麼,既沒有,何必如此心虛?”
林婉急的眼尾通紅。
“我求你了,你能不能把藥包還給我,這真的不是避子藥,我前兩天倒春寒受涼了,買來喝的藥。”
裴硯扣住她腦袋,迫使撞進他懷裏。
“你承認這藥是你喝了?”
他忽然低笑着在她眼皮底下,攤開掌心,正是她買的藥材。
林婉抬起手,正要接過。
而他的手腕忽然翻轉,藥材在空中劃過,‘噗通’一聲,被扔進了蓮花池中。
林婉怔住。
裴硯的視線掠過她後脖上的吻痕,以及雪白手腕上的淤青,眼眸中戾氣翻涌。
他冰涼的指腹按着她的後脖頸。
“林姑娘切記,人活在世間,應當自珍自愛。”
“若是讓裴某發現,你日後敢在府上私會野男人,淫穢後宅,損壞裴府女眷的聲譽。”
“便不是扔藥材這麼簡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