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臨海市。
海岸別墅。
幾個老頭於此回憶往昔。
“媽的這些狗娘養的妖魔雜碎，竟然又卷土重來了，老子要是再年輕幾歲，一定再去前線浪上幾圈。”
說話的老頭晃動着他僅剩的右臂。
言辭激烈，沒有恐懼，反倒興奮無比。
“老夏，你他娘的就別吹了。”
說這話的老頭坐在輪椅上，整個身軀佝僂着，像是縮水那般。
與其他老頭相比，足足小了一整圈兒。
可他的聲音卻比其他人厚重不少。
“唉唉唉，你這話我可不同意了。”
“要我說能在前線上浪的，咱們之間也就只有老楊了。”
“這老小子當時年輕的時候是真提着刀在前線可勁兒砍。”
“我記得沒錯，咱們第一次大捷報就是這老小子親自斬了那個鳥人妖魔吧？”
在輪椅老頭的右側，原本低着頭吃肉的獨眼老頭抬起頭來。
獨眼盯着自己右側，那陷入回憶的白發老頭身上。
楊辰。
在這一群不是坐着輪椅就是缺胳膊少腿的老頭中，就他看上去是個全乎人。
戰友之間的重逢，總是能掀開鋪在記憶上的帷幕。
讓那些不願想起、隱藏在心底的記憶再度翻涌起來。
楊辰並不是這方世界的人，他是穿越者。
但和尋常的穿越者不同，他沒有金手指。
讓他覺得操蛋的是，這個世界有妖魔入侵。
數不清的妖魔、域外族群從一個個傳送口中入侵了這方世界。
起初傳送不穩，來的妖魔實力都不算得上頂尖。
人類依靠着現有的科技水平能與之對抗。
可隨着時間的推移，那些傳送陣越發穩固。
從裏面冒出來的妖獸越發恐怖。
飛天遁地，焚天煮海，翻江倒嶽。
人類的科技力量在其面前猶如孩童。
這些妖魔強者屠戮了一座又一座的城池。
但是這些妖魔們想不到，人族是一個百折不撓的種族。
越是在絕境的時候，越能爆發出讓人無法理解的韌性。
既然科技戰勝不了對方，那就用命去填。
千人不夠就萬人，萬人不夠就百萬人、千萬人，甚至是上億人。
一代又一代前赴後繼。
硬生生用自己的鮮血鋪平了二者之間的差距。
而在不斷的抗爭中，人族也終於掌握了修行的奧秘。
至此，從一開始的被壓着打只能用命去填。
成長到能夠勉強抵抗，建立防線。
以屍骨鑄就城牆，硬生生攔住了這些妖獸。
楊辰穿越過來的時候，正是人族修行興起的時候。
十八歲應招入伍，征戰六十載。
每逢戰鬥必將沖至最前鋒。
不管前方是什麼級別的妖魔。
於他而言都沒有區別。
刀斷了就用牙啃，用手去抓。
凡是見過他的人，都得罵一句瘋子。
罵着罵着，“瘋子”就成了他的別稱。
六十餘載的征戰，讓他一身氣血衰敗到了極限。
別看他賣相比其他老戰友好上一些。
可體內早就是千瘡百孔，沒幾年好活。
正是因爲這個原因，他才被強制退伍。
.......
就在楊辰愣神之際，房門卻被敲響了。
獨眼老頭見楊辰還在沉思，便去開門。
譁啦，門一開，所有人都不說話了。
來的居然是玄鷹衛的人。
玄鷹衛上門，可不是一個好事。
這個部隊說好聽點，是一個機動部隊，負責聯系前線和後線。
說難聽點，就是個報喪隊。
獨眼老頭錯開一個身形，所有人將目光放向了還在愣神的楊辰。
這些人來找的，也就只有他了。
玄鷹衛一行人沒有絲毫停滯，來到了楊辰的面前。
望着這個爲人族征戰一生的白發老人。
饒是已經習慣報喪的他們，此時也有些不忍。
楊辰感受到眼前陡然暗了下來。
抬頭望去。
當看到對方肩章上那只玄鷹之時，一下子沉默了下來。
他們能沉默，但玄鷹衛的人不能。
每人手上都拿着一疊紙，依次擺放在楊辰的面前。
“敬禮！”
鏗鏘有力之下，所有人恭敬行禮。
另一邊的幾位老頭也是顫顫巍巍地伸出了自己的手。
楊辰這一瞬間都忘了回禮，只是抽開桌子上的信件。
“長子楊崇雲陣亡”
“二子楊鎮嶽陣亡”
“......”
“長孫楊御鋒陣亡”
“......”
“孫女楊昭纓陣亡”
“......”
那個獨眼老頭默默站在了他的身後。
餘光只是瞥了一眼，頓時倒吸了一口涼氣。
十九份陣亡通知書，七個兒子，十二個孫子、孫女都沒了。
獨眼老頭嘴唇嚅動，身子都有些顫抖，差點一下子倒了下來。
而作爲家屬，滿頭白發的楊辰卻顯得異常平靜。
甚至都沒有明顯的情緒波動。
沉寂良久之後，他只問了一句：
“我的兒子、孫子、孫女在戰場上表現的還不錯吧，勇否？”
這話如同重錘，重重砸在在場每一個人的心頭。
這幾個老頭子還好，只是嚅動着嘴唇沒有說話。
玄鷹衛卻已淚流滿面。
“他們孤勇無雙，面對強大妖魔，至死也不曾退後半步！”
楊辰點了點頭，平靜道：
“嗯，好。”
“辛苦你們了，你們手上還有別的任務吧，先去執行。”
玄鷹衛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人，太過平靜，平靜得有些可怕。
先前在外面醞釀的那些安慰的話，一句都沒用上。
反倒化爲了砸向自己的重錘。
掃了一眼屋內的衆人。
知道這些都是百戰老兵，挨個敬了一禮之後，便快步離開。
屋內的氣氛很是安靜。
“老夥計，你節哀啊。”
衆老頭還想勸勸，卻被楊辰揮手制止。
“能爲人族戰死，這是至高無上的榮耀，沒什麼好節哀的。”
“老夥計們，今天的聚會就先到這兒吧。”
楊辰眼神平靜地望向每一個人。
熟知他的衆人都知道，在這平靜之下，隱藏着多麼瘋狂的靈魂。
換位思考一下，如果是他們得知這個消息。
所有的兒子、孫子、孫女都沒了。
他們絕對不可能做到如此平靜。
多年的相處，他們知道此時給自己的老夥計說什麼也沒用。
只能挨個拍了拍他的肩，轉身離去。
最後一個離開的是那個獨眼老頭。
當他轉身之際，楊辰卻叫住了他。
“老王啊，你木工好，幫我打造一口棺材吧。”
棺材？
獨眼老頭那只渾濁的眼珠，死死盯着楊辰。
過了好半晌，才悶沉沉地回道：
“好。”
